宇文轩仿佛没料到皇上竟如此震惊,因而面上也露出一丝惊讶来,想了想答道:“秦氏进京之前,曾经与我提起过。后来她进了御衣局,皇弟再不曾见过她,也不知她找上太傅府没有。”
这一番话说罢,便见皇上的神情有些恍惚,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宇文轩微微上前一步,试探地道:“倘若秦氏果真是太傅之女,皇兄可否将她许配给我?”
半晌,皇上才回过神来,神情有些说不出来的意味:“倘若如此,便是朕不想答应,也不得不答应了。”
秦太傅是功臣,也曾经是权臣。虽则如今隐退了,然而门生故旧不少,在朝堂上也算是有着一番话语权的。假使秦太傅知道自己有个女儿,没名没分就跟别的男人生了孩子,怕是不愿意的。届时,秦太傅邀功以挟,向皇上请旨,皇上还真不能不答应。
皇上淡淡打量着宇文轩,只见这个皇弟生得俊雅灵秀,端的是一副好相貌。虽则低眉垂眼,一派恭顺随性的模样,皇上却不会当真就信了。
因而笑了一笑,只道:“我记得秦氏曾经是跟顾青臣有些瓜葛的,这样没名没分就跟你生了孩子,于女子声名贞洁上来讲,却是不好。料来秦太傅知道了,也要不认这个女儿的。”
宇文轩听罢,面上怔怔起来:“竟是,皇弟害了她么?”
“不过,朕只有你这一个皇弟,既然你今日求到朕的面前,朕也不好全然给你拒了。”皇上话锋一转,又格外和蔼地说道:“你的年纪,也只比朕的儿子大上两岁,朕实在不忍叫你难过。不然如此,秦氏由婉儿作保,如今已经进入御衣局当差。倘若明年的四国来朝,她能够夺得桂冠,朕便当日册封于她。如何?”
宇文轩有些犹豫。
皇上便笑着又道:“你不是说,秦氏腹有才华,极有行商之才?想来此事是不成问题的。好了,你回去吧,朕等你们的好消息。”说罢,皇帝摆了摆手,重新拿起一只笔,低头又批阅起奏折来。
宇文轩只好告退:“多谢皇兄。”
御衣局,秦羽瑶正在招待宇文婉儿。
“阿瑶,明日我便走了。”宇文婉儿今日穿得一身劲装,袖口扎紧,只露出一双玉白的手,行动之间极其利落干净。但见她站在秦羽瑶面前,拱手行了一礼:“多谢阿瑶惦记我,鼓励我,才叫我拿得这个机会。”
说的正是两日前,宇文婉儿终于求得皇上同意,允她去京西大营,就任副都统一职。
此事若无秦羽瑶送信,又无宇文轩的忍让,必然是落不到宇文婉儿手中的。故此,将东西收拾完毕后,宇文婉儿便在出发前一天,向秦羽瑶道谢并辞行。
“值得什么?”秦羽瑶笑着扶她起来,牵着她的手到床边坐下,又打趣她道:“不过,倘若你真心感谢我,便混得好一些,指不定日后我便投奔你去呢?”
“好。”宇文婉儿点头笑道,因是在秦羽瑶跟前,也不怕说大话:“等我混成了将军,再聘用你做军师。”
秦羽瑶自是无不可,便拱手一揖,调笑道:“既如此,下官先在这里请将军多多关照了。”
“阿瑶,你好促狭。”宇文婉儿便笑倒在了秦羽瑶的怀里。
两人笑了一阵,才渐渐止歇。宇文婉儿伸手环抱住秦羽瑶的腰,喃喃道:“阿瑶,谢谢你。”天知道,如果没有遇见秦羽瑶,她如今会是什么情形。天知道,如果秦羽瑶启蒙了她,却不带着她走,她该是多么茫然无助。
可是,上天待她是优厚的。赐给她公主之身,赐给她秦羽瑶,叫她终于寻到自己的路,并且生有无尽勇气去拼。
“别急着谢我。我且问你,那军营里的男儿,多是血性蛮横,你可想好怎么收服他们了?”秦羽瑶问道。
宇文婉儿摇头:“不曾。”她从前自负读过许多书,然而直到临上场了,才发现读的书毕竟是少了。一想到独自一人面对几千骁勇善战的男儿,宇文婉儿便觉着头痛。
“幸好,我骑术还不错。说不得,到时先就骑术上,叫他们心服口服。”宇文婉儿想了想,说道。
秦羽瑶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我相信你,一定会迈过这一关的。”顿了顿,忽然神情一肃,凑到宇文婉儿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以你的天分,驯服他们原是容易。只不过,若叫他们成为你忠心不二的私兵,你心中可有数了?”
这一番言语,无异于挑战皇权了,直听得宇文婉儿心中一抖,脸色都有些发白了:“阿瑶,你的意思是?”
“我瞧着你是个心气高的,日后做一个女将军并不在话下。届时,你难道就一直带兵,守卫雍京城,再不问其他事了么?”秦羽瑶低声说道。
“你是皇家公主,身份优越,许多俗世束缚对你而言并无太大作用。但是,日后你的女儿、孙女呢?她们的身份比你又低了,届时你护得住她们吗?或者,等咱们都老了,你护得住她们一生一世吗?”秦羽瑶一声比一声严肃起来,“那么多的好孩子,难道就因为女子身份,便要白白受这些束缚吗?”
宇文婉儿听得不由愣住了。
“这原是我的私心。我希望你有私兵,有别人动不了的底牌,这样你的腰杆子硬,不论是你做些什么,还是在后面支持着我做些什么,都是便宜的。”秦羽瑶低声说道,“我所想做的,原是为天下女子谋福利。叫她们上得起学,念得起书,如男儿一般抛头露面做事也无人诟病,甚至女子可参加科举考试,与男儿一般实现梦想。”
宇文婉儿听得呆住了,只觉得心中砰砰直跳,仿佛前进的道路上,又打开了一条直通光明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