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低着头,不说话,眼神黯淡,机械性地往嘴里扒着眼前自己地那一碗米饭甚至没有去夹别的菜。
妤卉关心道:“阿黎,你想什么呢?不要闷在心里,对我说。”
阿黎勉强笑了笑,放下碗筷。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说道:“心悦,那个天剑宗的少年姓黎。我没有听错吧?”
妤卉明白阿黎想要表达的意思。当初她曾经清楚的对阿黎讲过,“神仙”指派给她的任务。辅佐名字中有“黎”字的男子成为男元帅。但是她也曾经很认真地对阿黎说。如果阿黎真的在乎她,那么就不该让其他名字里有“黎”字的男子抢走她。
妤卉忽然心念一动。自己想不明白无法比较地事情,何不问问当事人的感受?她正色问道:“阿黎,你觉得他比你好么?”
阿黎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妤卉耐心道:“阿黎,这么说你自己也对比过,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想法。”
阿黎现在已经完全养成了有逻辑的思维模式,可以应付妤卉如此地问题,不管在心中有多么彷徨无助,都不要放弃,努力理清思路,一条一条由点连成线再汇成一个面。他答道:“他武功与我不相伯仲,他比我更有自信,他很聪明,而且江湖经验生活阅历都比我丰富,更容易达到你地要求吧?”
“还有呢?”
“他容貌俊秀端庄,举止谈吐高雅,定然读过书也许出身良好,是大家公子。而且昨晚我看到他还是处子之身,每一点都比我强。”阿黎说到这里的时候,视线有些模糊,“心悦,如果他更适合,请你明确告诉我,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但也不想浪费你的精力。我只求你不要抛弃我。”
妤卉心疼道:“阿黎,你抬头看着我的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抛弃你呢?我今天早上才刚刚再次向你保证过。还有,你只看到那些表面上的事情,分析的一点都不深入。他是不是处子与我要做的那件事情有什么关系?这算什么优点呢?”
阿黎抬头,他明白妤卉说的都是对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是否处子来对比,难道自己心里把男元帅就等同于能与妤卉相配的男子么?这的确有些荒谬呢。他咬咬嘴唇,安慰自己,至少妤卉一再强调不会抛弃他,她已经是他的妻主。如果有了更适合的男元帅出现,能够让妤卉早日完成神仙交托的任务,他作为夫郎不该为妻主高兴么?
“是啊,对不起,心悦。那么是不是你也觉得他比我更适合呢?”
妤卉猜测阿黎可能自己解开了第一重心结,她继续说道:“我爱的人,不一定是那个能帮我完成任务的关键之人。我以前只是说或许那样的人更容易被我爱上而已。很好,我想你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么你静下心再仔细想一想,不能光看到别人的优点,也该尝试发现他的缺点,或者说是帮我找一找他有什么地方不适合我的那个任务。”
阿黎用手背擦去眼角泪水,让自己的理智摆脱惶恐情感的左右,镇定了一下心神说道:“他是天剑宗的人,与咱们有一点小过节,就算今天能和解,他对你来说也还是陌生人,甚至因为北苑的事情他一旦知道你的身份还会成为敌人。你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你应该不可能在短期内完全信任他吧?不信任一个人,做什么都会有保留,他是聪明人,也许会很快就能感觉到。你猜疑他,他也会猜疑你,而你要做的事情又是那么匪夷所思,他如果从小受到良好传统的教育,恐怕很难相信接受吧?这可能是一个很大的难点,会让他所有的优势都被禁锢。”
妤卉很认真地听着阿黎的分析,这些概念都在她的心中转过一遍,却没有阿黎梳理的如此清晰。阿黎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的问题,那就是“信任”,而这恰恰是她与那个黎姓少年之间最不容易实现的一点。她可以不在乎国家,但是别人又怎么会相信她这个华国世家之后能真心辅佐宣国人建功立业呢?更何况是培养一个男元帅这种违反当前道德传统前所未有的事情,就算那个少年具备充分的能力,恐怕宣国的朝廷也不能接受。
妤卉刚才想过,除非一种最乐观的情况,那就是黎姓少年是华国人,是宣国皇帝派到天剑宗卧底的高素质人才。不过一般密探间谍执行任务的时候,基本上都不会用本来的名姓。于是又衍生出另外的问题,那个少年的名姓根本与“黎”字无关。
这样思考,妤卉觉得比刚才舒服许多了。她的笑容中表现出更多的欣慰,肯定道:“阿黎,你分析的不错,所以你没什么需要害怕的。以后为了打探天剑宗的事情,我或许还要与那个黎姓少年接触,我希望你不要有太多思想负担。”
阿黎犹豫道:“可是如果他先选择了愿意信任你呢?他或许还有更适合的身份。”
连这些阿黎都能想到,妤卉更加开心,或许阿黎不可能完全摆脱自卑,可他努力学习迅速成长,他天生的聪慧、坚韧不拔的心性和他已经具备的诸多才能,应该很容易弥补他的不足吧?谁规定男元帅必须在任何时候都要自信洒脱无所畏惧呢?男元帅也是人,有七情六欲,就像现实世界中的女强人那样,没准儿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在外独挡一面,在家温柔贤良。
其实阿黎还有一个最显著的优点,那就是他对妤卉的信任。妤卉现在已经完全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无论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不曾怀疑,而且他一心一意爱着她,愿意追随她为她无怨无悔地付出。这是做成大事的基础。
妤卉的眼神变得更加清明,她终于坦言道:“阿黎,谢谢你帮我分析,让我走出了困惑。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就算那个姓黎的少年或许是个不错的人选,那他也是绝对排在你后面。你可不要主动放弃啊。”
阿黎笑了,凤目中的忧伤云消雾散,换上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妤卉又说道:“你要知道,我能有这样清醒的结论,与你的努力分不开。这更加证明你对我的重要,也是你能力的体现。阿黎,你比你自己想象中要优秀许多。”
第五卷 离乱起 11夜宿青楼
妤卉与阿黎、影杨三人吃了午饭,外边的雪却越下越大。她原本计划要么是留在小酒馆里消遣,要么是回到客栈裹在被子里取暖睡懒觉,可是都被天剑宗的事情打乱了。
妤卉忽然想到一种危险的可能,那就是黎姓少年留在这里的真正目的。
天剑宗宗主钱保旭带了十多名弟子潜入华国,北苑一役损兵折将,只剩下三人负伤逃离。难道说她们突破了华国那里设下的重重阻碍,也选择走屏山,已经返回宣国了么?不会这么巧吧,黎姓少年和他的师姐是被留在东关这里接应的?
妤卉尽量往乐观的方向琢磨,回忆着黎姓少年的师姐说话时的神态语气,有什么事情能让天剑宗的人那么焦急呢?或许她们听到了华国那边传来的不好的消息,打算潜入华国去营救她们的掌门也说不定呢。
当然妤卉不能忽略掉最悲观的那种推测。也许钱保旭已经到了东关,那黎姓少年与他的师姐就是负责接应的,现在他们已经会合,就住在妤卉等人所在的那家客栈。钱保旭是见过妤卉和阿黎的,虽然那时候妤卉和阿黎都易容改装,不过钱保旭在半山那宅子里对他们两人起过杀意,说不定再见到身量年岁差不多的人会很容易产生怀疑。再加上那黎姓少年很可能会将他自己受的委屈告诉掌门,钱保旭万一伤势无碍,想要为门下弟子出口气,故意找茬,进而发现妤卉等人的黑户身份,那麻烦可就大了。
既然是存了隐患。妤卉决定积极防范。她对影柳低声吩咐道:“影柳,你回咱们住的地方,跟商队的人告辞。拿了咱们的东西另找一家不起眼地客栈投宿。注意不要让别人知道咱们换在什么地方落脚,给影杨留下暗号就行。对了。顺便打听一下咱们原来住的那家店,是不是有天剑宗的人住,如果有就试着弄到客人登记地姓名。”
就算天剑宗的人并没有在妤卉昨日住地地方落脚,可那黎姓少年偷偷泡温泉被妤卉撞见,这等于他是知道妤卉的住处。妤卉不得不防。
影柳迅速离去。
妤卉拉着阿黎的手,走出酒馆。外边风雪交加,路上行人稀少,她却不得不走。她怕那少年带着天剑宗的人找到她。
“阿黎,你说咱们现在去哪里?”妤卉将斗篷裹紧,四下望了望,都是白茫茫一片辨不清方向。
阿黎提议道:“心悦,雪下的这么大,与其远远躲开。不如就近找个合适的地方,也能观察望。”
妤卉笑了:“阿黎,我还没说为什么要走。你就猜到了,真聪明。我记得巷子口有一家两层高的店铺。好像是个高档酒楼的样子。咱们给影柳他们留个记号去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