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忠义老泪潸然,声音已经干哑:“我高忠义只是个庄户汉,不懂风水。我只知道,今天是张明府救了我的命。我只相信张明府、相信官府会保五柳村安宁。”说到最后,老村正已是干声嘶喘。
高忠义的话显然是在质疑枯荣道长,令张矩实感意外。自杨村受阻后,张矩深知逆贼罗织的利网已死死网住里正、村正等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张矩再明白不过,也不再奢望他们的相助。可没想到,高忠义竟然站在自己这边,或许今夜丧子深深地刺痛了他。
张矩当然不会放过此等良机,接过话头道:“村正所言极是,保百姓安宁乃官府之责。本县令今夜必彻查此事,给大家一个交代。哪位愿随我到树洞下查证?”
高忠义立即叉手道:“草民是五柳村村正,我跟张明府下树洞。”
“万万不可!”枯荣道长急道:“张明府,眼下尸气外溢,冒然进入树洞恐侵染尸毒,后果不堪设想。”
“百姓饱受尸祸,本县令又岂能坐视不理。方才我已说过,尸患一日不除,我一日不离五柳村。”张矩说完,大步走向祠堂。江辰、沈恬、卫士和高忠义紧随其后。枯荣道长等三人跟着走进祠堂,高成等十余个胆大的村民也跟着进了祠堂。
高忠义跪在供桌前伏身三拜,张矩和江辰站在其身后颔首礼敬。突然,沈恬察觉江辰气息忽变,转头望向江辰,一时也没瞧出异样。这时张矩道了声“走”,但江辰好像没听见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江道长,走吧。”张矩又说了一遍,可江辰依然纹丝不动。沈恬一把抓起江辰手腕,江辰脉搏沉缓、真气散而不聚、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像是突然间抽空了生气,变成了一副空皮囊。
张矩心知不妙,不自觉地望向枯荣道长。枯荣道长站在墙根,脸上一半月光、一半黑影,阴诡异常。沈恬将江辰放倒地上,细细查看,并未发现外伤,却发现地上有个不寻常的细洞。沈恬心念一动,抬起江辰左脚查看鞋底,鞋底上果然有个细洞。难道这就是伤口?到底是谁?用的什么暗器?
“张明府,江道长出了什么事?”高忠义问道。张矩摇摇头,一旁的枯荣道长冷冷道:“江道长施术封住龙柳,但人尸结界太过阴邪,加之龙柳尸气又盛,江道长是被结界反噬,以致尸气侵入,恐怕……再难醒转。”
张矩看看天色,已过寅正,再不能拖延,淡然道:“请沈郎照看江道长,我与高村正到树洞下查证。”沈恬闻言,心里忽然极为不安……这是元识,预知危险的元识!
沈恬忽地身形一闪,拦腰抱住张矩斜移一尺,再回过头看刚才张矩站立处,地上冒出三寸余长的枝条,摇来晃去,好似活物。沈恬低声道“上供桌”,右手运劲上托,张矩借力跃上供桌,朝高忠义和卫士喊道:“快上供桌!”
地上的枝条消失,沈恬心里再次闪过不安,迅即展开身法,蛇行般疾向枯荣道长冲去。双脚刚离开,立脚处同时冒出两根枝条。沈恬迂折疾行,突然掷出一把短柄鉏,飞鉏势大力沉,枯荣道长不敢硬接,横移避开,短柄鉏“哐”地砸进了院墙。沈恬如影而至,急攻枯荣道长。一旁神似“弩”的清瘦后生已抽刀在手,直劈沈恬左胸。
沈恬身形陡转,顺势避开短刀,右手三指擒住后生右肋。原来沈恬刚才只是佯攻,他的真正目标是后生。经过染坊夜战,沈恬推测绯云阁训养了一批死士护卫重要人物,欲杀枯荣道长,必先杀此后生。
沈恬的擒拿手用的是“刺脉”的手法,后生如“弩”一般铜皮铁骨,单凭指力难以擒住,但指尖贯注的真气却令其奇痛无比。沈恬趁机夺过他手中短刀,一刀横劈其脖颈……擒拿、夺刀、横劈,一气呵成,若是换做旁人,此刻早已倒在沈恬的刀下。可后生浑身上下如铜铁般,刀锋砍在脖颈上,只留下一道印痕。后生浑然不觉,反手一拍背上的木匣,又抽出一对双刀,双刀攻守照应,幻化出千刀百影。沈恬频频变换身法,小心提防地上的“枝条”,手中短刀如游龙戏凤,在双刀绵密的刀势中进退有度。
手臂、胸腹、腿脚……后生连中数刀依旧毫发无伤。沈恬发现,后生的护体功法并非“金钟罩”一类的真气修为,而是经外家法门练成,故真气可破之。沈恬刀势陡变,独阳真气运转,刀身好似瞬间燃透,一刀砍中后生左臂。这一刀力道不大,但炽烈的真气由刀入体,后生木然的脸上第一次浮出痛苦的表情。
一刀、一刀、再一刀,一连三刀,后生退了三步。“火焰刀”泛出的红光,犹如夜色中的孤檠,照着后生空洞的双眼和紧闭的双唇,唇角不住流出鲜血。眼见后生独力难支,随枯荣道长同来的熊久礼正欲出手,却被枯荣道长拦下耳语了几句,熊久礼随即跃出院墙而去。
第五刀!右肋!这一次,后生退了两步,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就在这一刀劈出的同时,一根树杖悄无声息地从背后刺向沈恬,好在沈恬始终留意着枯荣道长的动静,一刀劈出后,身形也随之斜移两尺。
谁知,沈恬避过了树杖,却被树杖上的枝条缠住了左手。细看之下,那枝条和地上冒出的枝条一模一样,摇来晃去,好似活物一般,顺着手臂一圈圈缠向脖颈。沈恬左手运劲一拽,右手挥刀斩落……枝条竟然斩不断!
另一边,枯荣道长受沈恬拉拽之力,前倾两步,将树杖拄地,方才稳住身形。沈恬见树杖落地,忽又想到什么,立时腾空而起,脚下果然冒出两根枝条。
一击不中,地上顿时又冒出十数根枝条,皆坚直如刺,瞬间布下了带刺的陷阱,等着沈恬落下。沈恬心念电闪,身形凌空翻转,左手扯过枝条,右脚在枝条上一蹬,身形借力弹出,避开了枝刺。
枝条立即钻回地下,又在沈恬的落脚处钻出,再次布下陷阱,缠住沈恬左臂的枝条也爬到了沈恬脖颈。沈恬催动独阳神功,脖颈肌肤如火烧般炙热,可枝条竟也不惧火烧,越勒越紧。
眼看身形下落,沈恬短刀撑地,身形再借力侧翻,正要避开枝刺。谁知,缠住脖颈和左臂的枝条却硬生生将他拉回。
枝刺就在身下,沈恬已是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