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对蜡缬布料感兴趣?看姑娘美丽高贵,此等乡野粗布,怎能入得了姑娘之眼?”男子依旧莞尔,声音低沉动听。
“我是真的很喜欢,公子若有货源,小女子还想大批订购。”绫妍道出所衷。
“大批?”他笑意更浓,“不瞒姑娘说,这布料是我亲手所染,一匹半匹仅供玩乐,哪来的大批?”
“公子所染?”绫妍大惊,“可是……”
“可是素来听闻,染作乃女子所长,我堂堂一个男子汉,为何要做女人家做的事?”他似乎明了她的心思,一语道破了她心中的疑问。
“我……”绫妍支吾,“小女子并无此意。”
“喜欢。”他却干脆的回答。
“什么?”她一怔。
“在下做事,无关其他,只因喜欢。”他答得坦白。
不得不说,这样洒脱的答案,她很欣赏。
“公子看来不是世俗之人。”绫妍微笑,“换作是我,也会如此。”
他双眼里一亮,彷佛得遇知音时的喜悦,然而没片刻便恢复镇定,从容掩饰心情。
“姑娘若喜欢,那匹布尽管拿去,不必付钱。在下还有事,希望下次能有机会再和姑娘谈天。”他说完转身,依旧面对挂晒的布料,继续琢磨未解的迷惑。
第1章(2)
“这……也是蜡缬?”不知为何,绫妍却不肯就此离去,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共同话题的人,她还想多聊聊。
所谓宫中寂寞,并非无人陪伴,只是没有相同爱好者。她自幼就喜欢研究这些染布刺绣之术,然而堂姐是不会与她讨论这些女工之事的,宫女就更不用说了。
她靠近,看到男子面前所挂的亦是另一幅蜡缬染布,然而却似未完成之作。
“没错,”对方回答,“我一直在想,为何蜡缬只能有蓝白二色,如此单调,就不能加上红黄紫?”
“对啊,”绫妍亦迷惑,“公子没试过添加其他色泽吗?”
“这蜡缬之法,用的是冷染,若遇高温,蜂蜡便会融化,破坏花纹。而所有染剂中,只有靛蓝可以冷染,其余红花素或栀子黄皆需高温方能不褪色,所以,这就是令人头痛的地方。”他道出烦恼。
原来,他一直面对布料凝思,便是在烦恼此事。
“那就不要用红花素或者栀子黄啊,用其他不需要高温的染料试试。”绫妍笑道:“我知道一种名唤桑尖红的染料,便可用于冷染。另有一种橙香黄,亦有同工之妙。”
“真的?”他一怔,霎时茅塞顿开,“对啊,姑娘说得对!在下只在技法中思考,却忘了根本!”
“我胡乱言语,公子别见笑。”她连忙谦虚的说。
“除了红花素与栀子黄之外,很难再找到别的红黄染料,没想到姑娘如此博学多闻,实在令人佩服。”男子抱起拳,深深作揖,“一语惊醒梦中人,在下感激不尽。”
“公子多礼了……”她退开一步,有些羞怯,脸儿微红。
奇怪,这些年来,她也曾见过不少男子,除武承羲外,亦有一些上门求亲的皇亲贵戚,但从来不曾让她这样,稍微说句话,便窜起紧张心跳的感觉。
她这是怎么了?
“不知公子高姓大名?日后若有缘再见,亦可切磋染织之术。”她有些唐突地问。
初次见面,身为女子,本该矜持,然而她实在不想就此跟他失去联系,这些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况且自武则天称帝后,唐朝女子更为豪放,她觉得自己不该被世俗礼仪所限,活得潇洒自在才是真谛。
可惜,为了助姐姐一臂之力,被困深宫,否则她也要像天边飞燕一般,闯荡天涯,写意人生。
“在下的名字,上官小姐近日便会知道。”男子淡淡笑道:“我们近日亦会再见。”
如此回答,出人意料,似有深意,让她不禁感到迷惑。
他是谁?到底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知道她是谁?为什么那样笃定,他们会有再度重逢的一天?
这些问题,困绕心中数日,一直不能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