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应当安息,而生者应该背负死者的希望坚强地活下去。”我叹息一般地说道,“好了,露琪亚,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是继续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暴自弃还是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然后振作起来面对这一切,这取决于你。”
我静静地坐在门外,等待着露琪亚的决定。
过了很久,当我听到房内传出标志着露琪亚不再压抑地肆意宣泄着她内心痛苦的哭声时,我如释重负地笑了。
此时管家把饭送到了,他听着房内的恸哭,却对我露出一个真诚的感激笑容:“谢谢你,慕小姐。”他冲我深深地鞠了一躬。“不用。”我冲他眨眨眼。
“露琪亚,出来吃东西!”我快活地叫道,“看看这些东西,真叫人垂涎三尺。”房间里的抽噎渐渐小了起来,然后房门被拉开了。露琪亚走出来,她的情况看起来真不好,头发乱七八糟的,脸色憔悴,但我知道,原来那个露琪亚已经战胜了悲伤回来了。
看到露琪亚端着盘子准备回到那个房间里的时候,我皱着眉阻止了她:“我说露琪亚,我确实不太赞同你在那种像老鼠洞一样的房间里吃饭,说句实话,那有点倒胃口。”我嫌恶地看了一眼被露琪亚自己弄得一团乱的房间。旁边还未退去的老管家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露琪亚看了一眼管家,然后也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会收拾好的。”老管家愉快地说。但露琪亚还是犹豫着:“兄长大人说,只能在房内用餐,在室外用餐不符合礼仪。”我笑着看了一眼某个角落:“但是我想今天你做什么失礼的举动都是被允许的。”
露琪亚终于同意在外面吃——嗯,我看了看天——她的午饭。她吃着饭,对我同样好不到哪去的脸色表示了关心,“哭了一晚上的结果。”我指着我的眼睛说。
露琪亚眨眨眼睛,突然跑回房里,拿出一个东西。她把手掌摊在我的面前问我:“你知道这是谁的吗?海燕副队长死……死前一直攥着这个。”
当我看清露琪亚手中的东西时,我脸上所有的笑容都消失了,我接过那条已经破碎不堪的丝带,干巴巴地说道:“是的,我想我知道,它是我的。”
我粗暴地扯下自己的发带,将两条一模一样的丝带放在一起,我觉得我的心脏又开始痛了:“它是我的……我把它拴在我院子里的榕树上,而它不见了……”
露琪亚震惊地看着我,意识到她可能发现了一个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我收起两条丝带,将手伸给她:“把你想到的写在上面。”露琪亚在我的手心写了几个字。
我苦涩地笑了:“完全正确。他在和都结婚的前一天对我说了,理所当然,我拒绝了。露琪亚,我需要你对此保密,我不想破坏他的声誉。”露琪亚的脸色完全平静下来了,她坚定地点点头,然后她问:“还有谁知道这件事?”“你哥。”我平静地说道,“他在海燕婚礼当天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于是过来问我,我告诉他了。”
“好了,”我疲惫地说,“我想你现在应该吃饭,然后明天我们去参加海燕的队葬仪式。”
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朦朦胧胧升腾起的水雾将每个人都分隔开来,我木着脸冷眼看待这一切——是的,我的平静足以说明我接受了海燕的死亡这一事实。
露琪亚没有和她的兄长在一起,她在我身边,无助地抱着我的手臂,我的袖子上湿了一片,冷冰冰的是雨水,温热的是露琪亚的泪水。我抬起头,雨点落在脸上,再滑落下去,看上去就像我在哭一样。
可是我不会再哭了,我的眼泪在海燕死的那一晚上就已经流干了,我不会再为他流泪了。这或许听上去有点冷漠,但事实上,太多太多的死亡让我对它已经麻木了,见怪不怪了,不能怪我冷血无情,如果我需要为每一个人的死亡哀悼一次的话,那我可能早就被泪水淹死了。
吃过午饭后,我准备回十一番,正巧碰到朽木白哉,他举着一把纸伞询问地看我,我望了望庭院外涟漪不断的水洼,迟疑一下,摆摆手。
和朽木大人同行于一把伞下,这……有点不对。
我走进雨幕中,朽木白哉走在我身旁,依旧用他的伞为我们两人遮雨,我摇摇头,叹口气,然后拿过雨伞:“如果让六番的人看到我让他们的队长撑伞,我会被群殴的。”朽木白哉皱皱眉,但也没有反对。
我们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朽木白哉突然对我说:“谢谢。”我眨眨眼睛:“不客气。”朽木白哉看起来还有别的话要说,他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别别扭扭地说出来了:“还有……我很抱歉。”我惊愕地睁大眼睛,朽木白哉在向我道歉?!可关键是……为什么?
他看着我困惑的表情,提醒了句:“关于你过去的事。”我恍然大悟,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重新看着前方的路。我轻松地笑道:“无妨,尽管重新回顾过去的时光是不怎么愉快,但它完成了它的使命。”
朽木白哉没有说话。
“我说过,哥哥的死虽然让我痛苦,但真正让我不能原谅自己的,是当时我没有赶回去,”我自嘲地笑了一声,“赶回去?我怎么回去?我当时在修真界,与哥哥处在不同的两个空间,这之间的距离又岂能用一个远字来形容?”其实海燕也一样,他的死不是让我真正觉得难过的原因,我的情感正用疯狂的后悔灼烧着我的灵魂,因为我没有去救海燕,我明明可以去提醒他的不是吗?我完全有能力去杀掉那只虚的不是吗?但是我没有,因为我那该死的空间之神的责任!
“他其实不是我的亲哥哥,就像你和露琪亚的关系一样,只不过他妈妈是我爸爸的续弦而已。”我盯着地面,“他十一岁来到我家,而我十六岁跟着师父去了修真界,我和他只相处了五年的时间,但至今为止,尽管他死了,他依旧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知道吗,修真者永恒的生命注定我们会面临许多人的死亡,”我平静的声音里带了一点悲哀,“你们也一样,但是露琪亚太年轻,她需要时间来明白,适应死神这个身份背后的含义。死神,在我们那里是死亡之神,带给人们死亡,也让自己处在死亡之中,我想你们不一样,你们是让死去的人们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但同样的,你们也让自己处在死亡中。”
我停下来,望着眼前的六番队队舍,微笑着说:“永恒啊,其实就是变相将自己变成孤独的奴隶。”我将伞还给朽木白哉:“谢谢你的伞,但我想现在我不需要了。”说着,转身走进雨幕中,没有丝毫犹豫或者留恋。
朽木白哉撑着伞望着被雨隔绝的背影,依旧笔直的脊背,凌厉的气势,但却因为海燕的死多了一分见惯世事的沧桑与孤傲,仿佛一只独自作战的狼。
海燕对她很重要,但她却说她不爱海燕,从昨天到现在,她都在反复提到她的哥哥,难道海燕对她来说,就是作为哥哥存在着吗?她说她哥哥的死并不是真正让她难过的,那么海燕的死呢?是否也有更深一层的原因让她对此感到如此的……疲累而厌倦?就像是,重复经历了两次同样的事情。
他紧了紧手中的伞,转身走进队舍,队长羽织在他身后优雅地划出一道弧线。
我来到海燕之前带我来的地方,湖泊旁有一个小小的坟丘,前面立着一块长长的木牌,上面有我用吹雪亲手刻下的“兄长志波海燕之墓”几个字。
这是我昨天为海燕立的一个衣冠冢,其实里面埋着的,只是一条残破的丝带和我好不容易从浮竹队长那里求来的海燕的一套死霸装。
我在坟包前面坐下,将左手提的一扎清酒放在地上,自己拿起一瓶,倒出一点在木牌的前面,有点神叨叨地对着面前的木牌说话:“海燕,我知道你喜欢喝酒,我给你带来了。”好吧,我知道这有点儿傻,但我确实正在自己喝一口然后倒一点入土地浪费酒水。
当我喝干最后一滴酒时,我将酒瓶丢在一边。尽管我喝了很多酒,但我神智依旧清醒,我伸出手摩挲着木牌,出神地凝视着自己张扬狂傲完全不像是一个女性应有的字迹。
“你会怪我么?”
“你会怪我没去救你么?你会怪我没告诉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