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
钟离决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勉强露出一分笑容:“你果然来了。怎么这么晚了还骑马?”
“竟不知钟离将军何时学会未卜先知,知道我要出城特意在此等我?”苍苍嘴角弧度轻凉,拍拍黑马脖子,低垂的神色平和淡漠,“我好歹是将门之后,不会骑马说出去也不好听,当时在洛阳可专门向未名请教过。他是个很好的老师,对不对?”
款然温吞,却仿佛戴起一层厚厚面具,藏住了真实情绪。
钟离决的笑便有些苦涩。当他瞒着她和未名布置那些事情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不会原谅他了。
可他宁愿她打他骂他,也不是这样虚假客套地对待。真的没机会了,以前没有,以后更没有。
“那你要小心点。”他心中发苦,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还记得这个吗?”
苍苍一看,是一枚铜板状用布和刺绣做出来的东西。
“当初你请我做事,便用这个当做酬劳,你说过,我可以反过来用这个对你提要求。你说话算话吧?”
苍苍想了想,接过用指尖摩娑,淡淡道:“先说说看,要我做什么。”
钟离决抬头看向远方,神色晦暗,半晌吐出一口气:“答应我,善待自己,听候上苍召唤。”
苍苍愣了一下,须臾笑起来:“放心吧,我不会轻生的。”
她把东西收好:“麻叶桑瓜还在前面等我,先走了。对了。”
“嗯?”
“我还没有谢过你配合了未名,让他没有遗憾地离开。”苍苍面带微笑,低头,踩着马镫翻身越上马背,朝钟离决挥了挥手,便一夹马肚,徐徐向前驶去。
正好这时,一朵烟花在盛京上空下来,接着是一朵接一朵,绚烂琉璃的光影落在那一人一马身上,仿佛正走向黑夜雪雾深处,一个五光十色不复醒来的梦境。
钟离决默默地看着,忽然在原地兜了一个圈,一拳重重砸在身后树干上。
苍苍策马骑出一段距离,慢慢停下来,回头看着夜色中雄混厚重的盛京城,那处灯笼高悬,光影迷离,炮竹声声,不断有烟花升空、绽放,绚烂光彩凄厉地照亮半边天空,那么热闹,又那么寂寞。
原来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少了那么一个人,这世间的一切就变得毫无意义。
苍苍一把扯下头上假发,雪白的发丝倾泻而下,和着雪被风吹得翻飞,缠绕着她空洞而寂寥的双眸,仿佛广袤天空里不息的长风。
她扯了扯唇,露出一个笑,转过身,马鞭重重挥下,离开了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这个一切结束的地方。
226为什么,你们过得这么好
江南春阳,莺飞草长,淅淅沥沥的碎雨中,悠长悠长的巷子里传来浅浅脚步声,一把素净纸伞从屋檐底下露出头貌。
屋,是低矮的灰墙黑瓦,伞,是淡淡黄色碎绿叶,伞下的人,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迈着浅浅静瑟的步伐,仿佛从光阴深处走出,带来一袭凉薄旷远的默思。
“这就是江南吗?果然多雨。”
纤细手腕微转,淡黄铺着碎叶的伞面轻轻抬起,露出一双乌黑得如同子夜时分,最纯澈夜色的眼眸。柔润微狭的眼线,在眼角微微带点翘,本是明艳多情的一撇,此时却不带一丝温度,一刹间寂寥了天地。
她淡然地抬头望着异国湛蓝中透出点灰蒙的天空,还有漫天坠落的雨丝,随即目光轻移,落到前方热闹喧嚣的长街上。
寂静的,唯有脚步声的世界,仿佛一瞬间打开了频道,前方各种声响传入耳中,锣鼓宣天,鞭炮震空,沸沸扬扬的笑闹和议论,拍手与欢呼,一支由全副武装的军队开路的盛大仪仗队,从那一头,奢华而庄严地开动过来。
“吾皇万岁万万岁!”
“恭贺陛下、新后,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前方臣民跪倒一片,遂暴露出街中央奢华豪气的金黄色十八台大轿,迎风飘飞的金色幔帘内,这个国度二十岁的年轻帝王和他的新任皇后并肩而坐,接受臣民们的叩拜祝贺。
只有一个人静立雨水之中。
撑着伞的白色纤长人影,隔着一帘雨雾,像观望另一个世界的镜花水月,神色漠然,一动未动。
骑马走在辇轿前方的大臣注意到这个不和谐的身影,威严的眉毛一动。招手唤来一个侍卫,指指这边,低语两句,侍卫得令冷峻着一张脸悄悄靠过来。
同时也有其他人发现这个伫立不跪的人,纷纷气恼不忿,大好日子,这人一身白不说,还大摇大摆地站着,这是要来闹事吗?
哼,古往今来还没有人能在周国皇帝的大婚典礼上闹事的。
就在侍卫将到、众目睽睽之下。这个白衣人动了。
腿一迈,衣摆翩跹,仿佛刮起一道长风。三两步便越众而出,来到街中央,辇轿的正前方,啪一声合起了伞,单手倒提着置于身后。赫然是提剑的姿势。
没有雨伞的遮挡,众人发现这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