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苑小径内,荇草悠悠,一株梅树在院子中间怒然而放,开出一树芳华。
华湮介绍道:“这是海外仙岛移植过来的寒梅,一年四季都不会凋零。”
“这么神奇?”叶然赞叹着用指尖去触碰树上的梅花,红梅的花瓣更加伸展,幽幽的香气似乎只求一生中一刻的绚烂一般扑面而来,令人沉醉其中。
华湮轻笑道:“看来叶儿和这棵树有仙缘,你一靠近,它开的更好了。”
春风吹又来,花瓣飘零,拂过人间红尘事,留下几多愁。
叶然叹了口气道:“我在宫外时,家父家母相继离开了人世,留我一人独活,那时我觉得自己是无根浮萍,只有四处漂泊着讨生活。幸而子墨哥哥宅心仁厚,顾念亡父收留了我,我才入得宫来。如今入宫已有半月,我却又羡慕这花儿可随风自由地飘走,不受宫墙阻碍,这岂不是我痴念了?”
华湮伸出手任由花瓣落在上面,说道:“花自飘零水自流,若无外力帮助,它也只能呆在这树上直到枯萎,你又何必羡慕它呢。”
“是。”叶然笑了,“我不过是感念前事,一时有些迷了窍,竟没想到这层。”
“今日之事,你虽在众人面前大屈,我却还是要说一句,你与子墨不成,我也是惋惜的。”
叶然听得此言,愣住了。
华湮道:“那日子墨领着你来曲水殿,你向我行礼时摔了一跤,在众人面前男女有别,他无法扶你,眼里的焦急却不是假的。你搬入青荷宫后,虽得圣宠,但毕竟不是一宫主妃,不得开小厨房,只能上御膳房的配膳,子墨日日派人前去御膳房打赏嘱咐,说你前些日子母亲去世,大病了一场,让他们做些清淡又补身子的菜肴。小食补品也是万万少不得的。”
华湮一口气说了许多,她清清嗓子继续道:“子墨如何对你,我点滴看在心里,你俩却已成兄妹。”
叶然这半月以来,一直未得见沈子墨,心里知道他初初回朝,上下应酬打点是少不了的,一定很忙,却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自己,暗地里做了那么多事。
心下黯然,她这一生背负着族人的性命一直独自撑着守着,唯有这颗心尚且自由,那日入宫时的悸动还历历在目,她却不能再被情爱所束缚了,在宫中须得铁石心肠,步步为营方能笑到最后,不然为族人复仇的目的还未达到,骨头就被啃得连渣都不剩了。
人都说五行八卦高深莫测,千变万化,她看来用在人心身上更为合适罢。
叶然轻轻说道,“那又能如何呢?”她的脸如此苍白,“我若能像这花儿枝头之上不谢,风吹起时离开,已经…很好了。”
“不。”华湮薄绿色的宫绦随风微微飘扬,似水般温柔的她却有着自我坚持的刚毅,她缓缓道:“要做就做东风,可助人上青云。”
叶然终于明白华湮邀她来这梅苑的目的,原是为沈子墨当说客来的,想借她这得宠的郡主做沈子墨脚下东风,助他一臂之力。
心冷似铁了,她断然拒绝:“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叶儿无这能力,恐怕要另皇姐失望了。”
华湮虽失望但仍不死心地说道:“你为何不为子墨,不为你们的将来想想。”
“我与子墨哥哥只是兄妹,何来未来?”叶然向苑外走去,她拼命压抑着心伤做出决然的样子,却终究没有忍下心来,她回头道:“子墨哥哥救我于水火,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若我将来是个自由人,可以的话…我愿拼了命来偿还他的恩情。”
华湮道:“你虽得宠,却无势力,又真正能帮他几分,我不过希望你能和我们同一阵线,好成全你们罢。如今看来,我这傻弟弟终究是错付了一颗真心。”
听到最后一句,叶然心如同被揪起,疼的她眼中泛泪,她忍着泪水头也不回地走了。
错付了一颗心,却伤了两个人,你又怎知我心中没你?可是子墨哥哥呵,在命运面前,真心的重量不值一提。
她跌跌撞撞地回到青荷宫,桃枝等人见她脸色苍白想上前侍候,叶然道:“全都出去!”
宫人们面面相觑,行了礼匆匆出了寝殿。
叶然将花瓶里的水倒在妆台上,施咒结冰,雾气渐渐散去,冰镜中浮现出一个飘逸出尘的人影,正是沈子墨。
他身穿白色家常长袍,束一根青色腰带,虽然简单,却是白衣卿相,丰姿奇秀。他端坐在一家酒肆的临窗口,倚栏向外望去,他那如苍翠玉竹般的形容与周围嘈杂不堪的环境格格不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世间似乎再也找不出另一个这般温润如玉的郎君。
他却安然静坐,饮一杯清茶,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头戴垂下黑纱的斗笠的女子翩翩走上来,坐到了沈子墨的对面。
叶然泪眼婆娑中猛然发觉这个女子的身影好熟悉,她把脸凑过去仔细瞧,“似乎是华沁公主啊…”叶然皱眉疑惑道,“他们在一起做什么?”
华沁放下斗笠,开门见山地笑道:“今日的事你都知晓了?可曾怪我为难你的心上人?”
沈子墨面容温煦,“你可曾讨到半分好处?”
华沁冷哼一声,道:“算我看走了眼,小姑娘竟是扮猪吃老虎的主儿。”她向小二招呼要来了一壶毛尖,自顾自倒了一杯喝下去,道:“你怎么选了这么个嘈杂的地儿?”
“大隐隐于市,若是找个偏僻安静的地方反而惹人注意。”
华沁不可置否地点点道:“我委实不是个爱兜圈子的人。今日约你相见,实是想和你商议半月后沈眉山出巡打猎,我们伺机行动的相关事宜。”
沈子墨轻“嗯”一声。
华沁继续道:“我打算假传圣旨将他急招回京,然后学那唐朝太宗,玄武门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