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月以前看见人间嫁娶的热闹模样,一身火红的新嫁娘披着盖头,坐着小轿子抬进别家门户,娘家人哭作一团,她觉得没趣,却忍不住好奇的看。
"阿兄,我出嫁那天,你也会哭吗?"
那时候穆鹤山手里抱着小姑娘一路上吵闹着要吃的甜果子,一只手拆开油纸包,把甜蜜饯子递给娇月,眉间神色淡淡,却字字句句发自真心。
"要是真到了那天,怕是没人能从我这把你娶走。"
甜果子在唇齿间甜腻一片,娇月笑颜如花。
"那要是我很喜欢怎么办?"
穆鹤山瞥她一眼,神色坦然。
"就是因为你喜欢,我家唯一的小妹,当然要多思量更多。"
那时候大片大片的杏花开满山头,穆鹤山手里的蜜饯上也搭着几片粉嫩花瓣,娇月坏心思的喂到穆鹤山嘴边,她的兄长无奈的咬住。
她的兄长说没人能把她轻易娶走,说会在她大婚那天铺满山红绸,会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嫁,做最漂亮的新嫁娘。
可她那年多任性啊,不识人性的小妖怪莽莽撞撞,因为几句话就私奔离开了她的父兄,连一字一句都未留下,那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想着那些弯弯绕绕的情爱,没去想过她的父兄会有多担心。
年轻时的莽撞,代价她至今都承受不起。
那天等她再睁开眼,只看见老神仙坐化的枯骨,常装满美酒的葫芦被风吹的开裂,她无助的长合着外壳,但老神仙再不回瞪着眼捋着胡须教训她。
借着山间流水向外,入眼一片殷红,漫山遍野,乍一眼看去,像是铺满整山的红绸,却有盖不住的血腥味。
她兄长的鲜血成了出嫁铺起的红绸,累累白骨成了她一步步离开神山的阶梯,黑蛟残存的骨骼圈起一片水洼,她就呆在那里,孤零零的小蚌壳。
依旧躺在兄长的怀抱里,像是当年刚化形的小姑娘。
她犯下的错,却是父兄承担,一夕之间,爱人背叛,父兄惨死,她变回了任人鱼肉的蚌,仇敌却高座九霄之上。
穆鹤山的尸骨后来只剩下零星,那些人族修士像是要榨干黑蛟最后的价值,没人注意在干涸地面上的蚌,那些人踩碎她的壳,她像是烂肉一滩生死不明。
后来有个奇怪的东西来到身边,黑漆漆的一片,声音听不出男女,施舍出零星力量,让她得意暂时成人形。
那时候的娇月毫无遮蔽的爬伏在地,骨骼不正常的折断,只剩下喘息的力气,可当那奇怪的东西问她,要不要做一笔交易的时候,几乎成为软烂一片的身体拼命撑起。
"你要想好,如果答应,无论转世多少次,只剩下苦海一片,人人喊打,过街老鼠,无妄之灾,那些你能想到的一切,都会在你身上一一应验。"
被折断的手骨坚定的搭上,娇月笑出泪来。
"我答应,无论什么,哪怕世世不得好死、曝尸荒野,我都答应,哪怕你拿走轮回的机会。"
扭曲的手死死抓住唯一的希望。
"我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穆鹤山和老神仙常教导她一心向善,可人善被人欺,那些大道理在强权面前是一场荒唐事。
她成了吃人心,修炼歪门邪道的真正的妖,艳丽的眉眼,鬼魅的衣裙,她越发像野谈里面目可憎的精怪。
而她吃下的第一个人心,就是念珠。
原本娇月并不准备再有牵连,可念珠慢慢推着木轮椅来,一身灰色僧袍一点也不衬他的面色,从不杀生的和尚拿着匕首一点点生挖出自己的心脏。
"阿月……别怕,我陪着你。"
后来念珠就成了一直跟着她的鬼魂,却看着比她还有生气的多,娇月忍不住想,当年真是瞎了眼,随便一个人都比那个该死的住持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