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顾惜爵默默无言,昏暗下黑色的影子与金色的光线糅合起来,好似古老时空中的碎片缩影,桌面上长颈花瓶里的那支红三叶草独自飘零,带着无声的落寞。
顿了好一会儿,顾惜爵才轻启薄唇,用几乎是肯定的语气问向威尔医生,“是有机会手术了吗?”
“是的。”威尔医生半沉重地点了点头,“日本的医学专家研究出一种新的技术,可以把‘伽马刀’手术进行得更安全,它是一个布满直准器的半球形头盔,头盔内能射出201条钴60高剂量的离子射线——伽玛射线。经过过CT和磁共振精确地定位于某一部位,医学上称之为“靶点”,它的定位极其准确,误差小于0。5毫米,每条伽玛射线剂量梯度极,对组织几乎没有损伤,但201条射线从不同位置聚集在一起可致死地摧毁靶点组织,这样的话,你头部的那个血块就会一瞬间被击散……但是这个技术是最新的,世界上还没有一例成功的病例,成功率和失败率各占50%。”
顾惜爵沉默片刻,“我需要考虑一下。”
“当然,这是个重大的选择,需要慎重。”威尔医生三年来对顾惜爵的病况一直跟进,眼前这个选择,既是机会,也是挑战。成功的话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是失败的话,那就是不可挽回的悲剧。
威尔医生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几瓶药,递给顾惜爵,“这些是未来三个月的,剂量上做了新的调整,每片药的分量比以前重0。35%,因为上一次CT显示你头部的那个血块最近有加速流动的趋势,先稳定再说吧。”
顾惜爵接过药瓶,将它们紧紧握在掌心,“谢谢您了。”
威尔医生摇头淡笑,站起身,稍稍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顾先生,保重!”
说完,威尔医生起身走了,顾惜爵则一直静坐在位置上,直到深夜……
这一次的选择,比三年前的,更难。
◎ ◎ ◎
数日后。
欧洲最大的对冲基金公司的董事长伯纳德先生与世长辞,股东会上的权力斗争趋于白热化,顾惜爵弃子争先,以黑马之姿杀局入庄,运筹帷幄,最后于重重杀机中做稳了庄家之位。
散会后,第一会议室内寂寞无边,他坐在首席的位置上,寂寞地点燃了一支烟,淡淡的薄荷味弥漫在四周,只有这样,他才觉得屋子里不那么空旷了。
秦浩推门而入,伸手从他指间夺走那支烟,转而递过一杯水过来,“金爵没有了,可你现在有了比金爵净资产多出十倍的公司,还是不开心吗?”
顾惜爵端起水杯,轻轻地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穿过喉咙,直抵心头,左手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再多的钱,也还是填不满这里。”
秦浩微微喟叹,“小绯说的对,感情才是最大的财富,失去感情,就会变得一无所有,失去感情,再富有的人也会变成乞丐。”
顾惜爵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当真只剩下了岁月斑驳……
可是那斑驳中却带着缱绻的甜蜜,在拉普兰,她在他的戒指上轻轻落下一吻,直直地击中他的心脏,成了他最近这段日子里,最为挣扎的想念。
顾惜爵收起刚刚签好的文件,随手放在一旁,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抬头看向秦浩,眼神又忽然变得无比认真,“秦浩,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秦浩微微一怔,摇了摇头,“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我只能给你一个建议——跟海棠商量一下吧!爵,你已经一个人做过太多的选择了,所有的决定都是你一个人做的,虽然说男人是该多承担一些,但这样太辛苦了,你也是血肉之躯,别把自己弄得太累了……另外,海棠比你想象中坚强,她这几年来做过的选择其实也并不比你少。其实,人的一生都是在艰难的选择里度过的……你还是跟海棠商量一下再说,嗯?!”
顾惜爵深呼吸了口气,默默点头,“再等些日子吧……现在她已经够难的了,素心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海棠肯定是忙得焦头烂额,我真想飞回国内去看看……”
“你开什么玩笑?!威尔医生不是说你电梯都不能坐,何况是飞机?!”秦浩忍不住有点冒火。
顾惜爵无奈地笑了下,又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这份令人感动的美好,他深藏在眼底及心内。
秦浩受不了这种气氛,便大声嚷嚷,“好了,别想了,你带我去市区转转,我第一次来哥本哈根,得好好转转,以后说不定我也来这定居呢!”
“你来这干什么?”
“哥本哈根在全球城市分类中被列为第三类世界级城市,在欧洲区获选为“设置企业总部的理想城市”的第三名,仅次于巴黎和伦敦,我要把‘璀璨珠宝’的总部弄到这里来,不行吗?!”
秦浩的口气带着一点挑衅,显然是在向顾惜爵示威,他三年前一声不响就把“璀璨珠宝”丢给他,他现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顾惜爵怎么会听不出秦浩的抱怨,也确实是难为他了,“秦浩……谢谢你……”
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
◎ ◎ ◎
T市。
顾惜朝静静坐在素心的病床前,她刚刚打过针,又轻轻睡着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也有些羸弱,手臂露在外面,他伸出手,想帮她把被子盖好,可她好像睡得不安稳,被他轻轻一碰,就醒了。
睁开眼,见是他,素心猛地打了个寒颤,“你……怎么是你……海棠呢?”
“她抱小意去打预防针,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