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有一股洒了的香水味,弥漫在暗幽幽的空间,显得又甜又恼人。他拉开灯的开关,才看出这儿原是一处仓库。那些香水纸箱、卫生纸篓、打了包的洗洁净膏,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那儿。屋顶斜处闪出了亮光,那是地的表面。这个孔是用来通风的。屋子中间,刚好放下一张床。这张床,算是他的立足之地了。
这儿就是国外,这儿就是西方,就是他梦中向往的自由世界。他这个昔日的蓟原市委副书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风光!今日,却住在这做仓库的地下洞里了。
一股悲哀,夹着随之而来的恼羞成怒,使他猛地将门踢开,啪的一声巨响,划破了地下室里长长的寂静。接着,他下意识地冲出房门,警惕地用眼睛搜索着走廊的每一个角落:妈的,这是不是一个圈套儿?
晚上,大雨滂沱,雷电交加。他伏在通风口处,上款战战兢兢地观看着秋雨中的万家灯火。风雨中,灯儿黄黄的,禀悠悠的,发出暗淡弥漫的光。远处连着这片灯海的是飓风中电的闪光:无尽头的、光耀夺目的电闪,划过长空,照亮奇景万千的云海,犹如许多条出洞的蛇蜴,百扭千曲,凶残可怖。一会儿,闪电消失,世界又像不存在了似的万籁寂静,扎进了黑夜汪洋大海的万顷墨涛之中。
他的眼睛怔怔地注视着窗外,双手护紧了胸口贴身衬衣的那个小口袋。那口袋里是一张外币存折。上面印了七十万美元的存款数额。这是他与“花花世界”518房间的南方老板共同做“进出口”买卖的回报。老板走私进货,他靠权力强令下面的企业购买,“废品王”承办销售手续。然后,南方老板通过花花世界里的外贸关系,利用假单据骗成外汇,以杨健的名字存到国外的银行户头上。哼,七十万美元!按官方汇率就是六百多万人民币啊!有了这笔钱,即使将来有一天国家惩罚了他,即使将来人民币贬得一分不值;他杨健仍可以过天堂一般的好日子。
唉呀,只是可惜,这惩罚来得忒快了些。那个假设了多少次也不应该发生的最坏结局,竟在今天就出现了。这个无比珍贵的存折,将成为他流亡生活的惟一依靠了。
这一夜,他噩梦连连;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第90章 … ~灭顶之灾~㊣
几天工夫,他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老了许多。一道道深陷的皱纹铭刻在他的额头、嘴边和眼角。上了几道楼梯,呼吸就急促起来,额头上汗水淋淋的,像是干了多么重的体力活儿。
透过监视噐,庾明看到了昔日耀武扬威的政敌,心中倒生了几分怜悯。
来到房间里,他的瞳孔仍然有些呆滞。引导员让他坐下之后,他也只把身子伛着,两手握着垂在膝间。
“抽烟吧!”安全厅的张处长居高临下地甩下一支烟。
“谢谢!”他恭敬地接在手里。在打火机的火光里,他脸色紧绷,眉心紧蹙,倦怠的神色里,泛出一种萎靡的、听天由命的颓废之态。
“杨健先生,本人代表‘北方重化’总裁庾明──欢迎你的到来!
“什么?庾──”他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对,庾明。他是我们总公司的总裁。”张处长恶作剧般的强调了一句,“现在,我受他的指令,请你回公司本部──中国。蓟原接受公司人事部对你聘任资格的审查。”
“什么?审查?不──”他猛地下蹿了起来,双目霎时闪出一股凶光,”我要求政治避难,你们在这儿无权逮捕我!“
“杨健先生,请你老实点儿!”张处长拍了一下桌子上的“惊堂木”:“哈哈,政治避难?你做梦呢?一个共产党的市委副书记,请求什么政治避难?告诉你,我们国家安全部门已经履行了全部引渡手续。我现在正式宣布:你被捕了!”
“啊!”他长叹一声,头深深地低下去;眼睁睁地看到一副手铐结结实实地卡住了自己的双腕。
此时,坐在监控室里的我站立起来,心里缓缓吐出了那口长长积郁在我心底一年多的恶气。
恶有恶报。杨健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叮铃铃……叮铃铃……
不用说,肯定是老金从上海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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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总裁啊,你还等什么呀!”等季小霞把电话听筒递给我,老金气得声音都变了。我能想像出他生气瞪大眼睛的样子,“再不下手,就要贻误战机了。”
“庾总裁……”这是那位财务总管的声音,她的声音比老金还着急,“据可靠消息,那家厂子下决心要收购了,就差两千万资金不到位;人家市政府正准备找银行举债收购哪!总裁,形势不妙,快下决心啊!”
“好好好。”我的嘴里麻木地吐着这几个字。
可是,“下手”两个字,在我的口里总也说不出来。
“总裁啊……”又是老金,“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啊?你告诉我们不能心软;你的心怎么先软了。你是不是逼着我直接给省长打电话啊!”
“老金,你敢?”我吼了一声。接着,又哀求似地回了一声,“再给我一个小时时间。”
“哼!”老金把电话摔了。
在股市上收购业绩不佳的企业,在国际商界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商战的输赢,不会带来道德上的指责。对于股价狂跌的上市公司,你不收购,自然会有其他人下手。优胜劣汰,天经地义。谁让你把企业搞得不景气呢!
然而。在中国,有一句相当令人费解的俗语:兔子不吃窝边草。
我们的公司本部驻在蓟原。当“蓟钢”和“矿机”经营不佳的时候,由我们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