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确定没人追来,媖儿才缓过口气,心说以后再也不乱讲话了,载垕喘着气不满的道:“姐,你为什么拉着我跑呀?”
媖儿嗔他一眼,道:“笨,咱们要被人发现就糟了,你想想被那么多人围着,你不快点跑,还等人来看热闹呀。”载垕想明白了点点头。
这时墙角暗处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小丫头瞒了家人,带着弟弟偷跑出来玩吧?”
媖儿一惊,将载垕拉到身后,警惕的道:“谁?”
就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只见这人穿一身青色直身宽大的长衣,头戴四方巾,这身装扮正是当前士子们惯常穿戴的,只是这人个子很高,峰腰阔肩,面上轮廓鲜明,浓眉方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与江南书生的文弱之气大大不同,媖儿心生警惕,心里转过无数念头,想着他既认定自己偷跑出来玩,不妨顺着他的话来说。
媖儿道:“我这便带弟弟回去了,你可不要告诉我的家人,不然我要挨骂的。”
那人便道:“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媖儿皱眉问:“什么条件?”
那人带点讨好的道:“刚才那个故事,你再给我讲一遍。”
媖儿绝倒,感情是追来听故事的,今天真是走背运,不过讲个故事,竟招来这许多麻烦,可是看眼前这人一副极有求知欲的好奇宝宝表情,媖儿泄气了,罢了,不过是再费些口舌,赶紧打发掉这个大麻烦再说,这回媖儿吸取教训,左右看看没人,压着声音又把白娘子的故事重复了一遍,媖儿讲的口干舌燥,冲这人猛翻白眼道:“讲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那人却不放她走,皱着眉问道:“剥开蟹壳真能看到打坐的和尚吗?”
媖儿继续翻白眼,哼道:“你去买只蟹来吃不就知道了。”那人不信却还是点了点头,媖儿见他没再拦自己,赶紧的拉着载垕走了。
媖儿想,今天还是别游西湖了,再碰到一两个没听够故事的可就麻烦了,尽管不尽兴,但是出来玩一趟,载垕还是很开心,回去的路上媖儿又讲起西湖十景各有各的风貌,载垕遗憾的嘴撅起老高,媖儿笑道:“你急啥呀,咱们还要住上一阵子呢,过几天我再带你来玩。”载垕一听又高兴起来。
江南当真是一步一景,随处可见小桥流水川流不息,媖儿领着载垕,每日里四处走走看看,两名家丁只远远的跟在后面,既然答应载垕要看全西湖十景,过了几日,媖儿又带着载垕来到西湖边,这西湖到处是文人才子扎堆在一起的吟诗作赋,媖儿一路走过,对这些酸腐文人半点兴趣都没有,就听几个书生正在对对子,上联是山山水水,有人对青青翠翠,又觉不妥,其余人对的都不尽人意,载垕突然道:“诗诗酒酒。”
众人的目光便转了过来,媖儿没想到载垕会对对子,吃惊不小,再品一品对的还挺有意境,那边几人见媖儿和载垕就是两个小孩子也颇为惊讶,文人相吸不论年龄,便有人来请他们过去说话,媖儿哪里肯,谦逊两句,拉着载垕走了,媖儿沉下脸道:“说过多少次,出门在外要行事低调,你逞个什么能,便是有几分能耐,人家又没请你去对对子,不过是想出风头,你这么沉不住气,我们要是被发现了,姨母家还有赵嬷嬷她们都得受牵连,你知道错了吗?”
载垕有些不服气,道:“我们不是出来游历吗?我就是对个对子,姐你怎么了,就是与陌生人了说上两句话都怕的不行,这般游玩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回去算了。”
媖儿不知该怎么回答,脸色却柔和下来,她拉过载垕的小手,柔声道:“垕儿信姐吗?”载垕点点头,媖儿认真的看着他,“那便听姐的好吗?姐不会害你的。”载垕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对媖儿的信任与服从是他自出生以来的一种习惯,见媖儿舒展了眉头,载垕好似也放下心来。
姐弟俩继续游湖,这时节正适合游赏,早春的江南薄雾蒙蒙,垂柳初绿、桃花盛开,西湖旖旎的柔美气质尽显,两人手拉着手,漫无目的的随着景观而行,这一游就到了傍晚,白堤西端,孤山南麓,媖儿拉着载垕登楼望月,这里是眺望山水景色的最佳地点,所以,媖儿他们上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了,媖儿给载垕讲解:“这一景便是平湖秋月了,可惜今日不是十五,虽然不是满月,就是看个意境吧。”载垕年纪小并不如媖儿看得走心,只觉湖面上一长串的月影,随着水波细碎而动煞是好看,远近环湖的灯火都已点亮,映着月色山水,俨然一幅素雅的水墨江南图卷。
媖儿道:“让你背了那么多书,可记了几首江南的诗句吗?背来听听。”这两年多在行宫,媖儿对载垕的教育虽然上心,可是她自己文化水平有限,又请不到老师,所以除了练字,便是让载垕背书,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不懂不要紧,先背下来再说,好在载垕记性很好,懂不懂的大都背的极熟练,这会载垕便搜肠刮肚的背起唐诗来,很认真的表情,一首又一首,媖儿听得十分感触,载垕还不到八岁,多好的一个孩子啊,他的生命为何这般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