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然而却需要阿底拉斯的力背负着宇宙的时代所给予的创伤,毫不动
摇的存在着,存在便是一种大声疾呼,便是一种骄傲,便是给絮聒以回答。
然而我决不会麻木的,我的头成天膨胀着要爆炸,它装得太多,需要呕
吐。于是我写着,在白天,在夜晚,有关节炎的手臂因为放在桌子上太久而
疼痛,患砂眼的眼睛因为在微小的灯光下而模糊。但幸好并没有激动,也没
有感慨,我不缺乏冷静,而且很富有宽恕,我很愉快,因为我感到我身体内
有东西在冲撞;它支持了我的疲倦,它使我会看到将来,它使我跨过现在,
它会使我更冷静,它包括了真理和智慧,它是我生命中的力量,比少年时代
的那种无愁的青春更可爱啊!
但我仍会想起天涯的故人的,那些死去的或是正受着难的。前天我想起
了雪峰,在我的知友中他是最没有自己的了。他工作着,他一切为了党,他
受埋怨过,然而他没有感伤,他对名誉和地位是那样地无睹,那样不会趋炎
附势,培植党羽,装腔作势,投机取巧。昨天我又苦苦地想起秋白,在政治
生活中过了那么久,却还不能彻底地变更自己,他那种二重的生活使他在临
死时还不能免于有所申诉。我常常责怪他申诉的“多余”,然而当我去体味
他内心的战斗历史时,却也不能不感动,哪怕那在整体中,是很渺小的。今
天我想起了刚逝世不久的萧红,明天,我也许会想到更多的谁,人人都与这
社会有关系,因为这社会,我更不能忘怀于一切了。
萧红和我认识的时候,是在一九三八年春初。那时山西还很冷,很久生
活在军旅之中,习惯于粗犷的我,骤睹着她的苍白的脸,紧紧闭着的嘴唇,
敏捷的动作和神经质的笑声,使我觉得很特别,而唤起许多回忆,但她的说
话是很自然而真率的。我很奇怪作为一个作家的她,为什么会那样少于世故,
大概女人都容易保有纯洁和幻想,或者也就同时显得有些稚嫩和软弱的缘故
吧。但我们都很亲切,彼此并不感觉到有什么孤僻的性格。我们尽情地在一
块儿唱歌,每夜谈到很晚才睡觉。当然我们之中在思想上,在感情上,在性
格上都不是没有差异,然而彼此都能理解,并不会因为不同意见或不同嗜好
而争吵,而揶揄。接着是她随同我们一道去西安,我们在西安住完了一个春
天。我们痛饮过,我们也同度过风雨之夕,我们也互相倾诉。然而现在想来,
我们谈得是多么地少啊!我们似乎从没有一次谈到过自己,尤其是我。然而
我却以为她从没有一句话是失去了自己的,因为我们实在都太真实,太爱在
朋友的面前赤裸自己的精神,因为我们又实在觉得是很亲近的。但我仍会觉
得我们是谈得太少的,因为,象这样的能无妨嫌、无拘束、不须警惕着谈话
的对手是太少了啊!
那时候我很希望她能来延安,平静地住一时期之后而致全力于著作。抗
战开始后,短时期的劳累奔波似乎使她感到不知在什么地方能安排生活。她
或许比我适于幽美平静。延安虽不够作为一个写作的百年长计之处,然在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