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在想什么,或者说,你在想着谁?”
温柔的嗓音带着肉眼难以看见的颤动传到耳中,蓝调不着痕迹地伸出手拂过额前的碎发,借以掩盖碧绿色的眼眸中那抹无法消逝的思念与爱恋。他微微垂下眼帘躲开玫探究的视线,理所当然地回答,“自然是父亲。”
“孝顺的孩子。”
听到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的赞叹,蓝调勾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不置可否。他无意向任何人解释他的感情,也不在乎他人对这段悖德恋情可能会有的诋毁与鄙夷,这是他与修两个人的事,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置喙——即使是玫。
蓝调很想知道玫究竟是何身份,毕竟单单是一个全身上下没有丝毫魔力的人能够在魔界安然生存便已然是一个奇迹了,更遑论这个人还过得不错,甚至与魔王陛下关系良好。
玫这个人,全身都散发出一种温柔神圣的气息,让人止不住去信任去依赖,这对于以贪婪与自私的魔族人而言是一个恐怖的存在。魔族人不会相信甚至是依赖任何人——即使是亲密相依的爱人,血脉相连的亲人。
不过这一点只要玫不说,他蓝调便不会主动提及。
不是因为信任玫那一副天神般的皮囊与气质,仅仅是因为他愿意付出部分的信任给那些与修交好的人。毫无疑问,就玫能在玫瑰城堡自由进出这一点而言,他的确与修关系匪浅。
“我比较感兴趣的是,您接下来有怎样的行程安排,我的意思是,您愿意与我同行一段时间吗?”
蓝调会这样询问除了极小部分的原因是出于礼仪,更多的却是真心的邀请。魔界暴虐的气息总是在不知不觉间侵蚀人心,与玫在一起能让人心绪宁静,就仿佛徜徉在深蓝的海洋中一般温暖舒适。虽然与修在一起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然而出于私心,在与修相处时他更多地感觉到的是心动与迷恋,心魂的湖泊虽不再掀起剧烈的风浪,却也止不住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仿若迎着清冷的晨风招摇盛开的雪莲。
“我的荣幸。”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玫轻柔的声音在蓝调语音落下的一瞬间便及时地响起,优雅之下是几不可查的匆忙,仿佛是在担忧蓝调反悔一般。
事实上,虽然不可思议,玫的担忧却算不上多余,因为蓝调话音一落便已经开始后悔了。
蓝调接下来的行程是以参赛者的身份前往魔都,难免不会有人企图在中途杀掉他以便减少竞争对手,蓝调虽不认为毫无魔力的玫会没有一点儿自保的手段,但让其因此而陷入险境却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即使他自己也同样很好奇玫究竟有怎样的依仗。
也许毫无道理,但玫却是他心中唯二的一处柔软,那是他生命破茧化蝶的见证者。不过也仅此而已,蓝调太清楚自己本性中的贪婪与自私了,若是有朝一日玫与修起了冲突,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这个让他感觉到温暖的神甫。
淡淡地勾起一抹苦笑,蓝调忍不住在心中自嘲,明明只是一个半调子的魔族人,却偏偏将魔族人的劣性根诠释地淋漓尽致,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融入骨血的本能般。
一抬头便对上一双银灰色的眼眸,仿若世间最美丽的珍珠蒙了尘,薄薄的一层尘埃如同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沟壑,遮挡了其下流光绚烂的真实。
早已归属他人的心竟然因此而微微颤抖,仿佛嗜血的魔鬼正在参与一场血的盛宴,那种夹杂了莫名的兴奋与喜悦的颤动令人止不住地心悸。
蓝调迅速地转移了自己的视线,再次落到缠绕着藤蔓的窗框上,熟悉的深绿色令他极快地恢复了宁静,半晌,他轻声叹息着说:“您会后悔的。”
那么信任我,那么纵容我,您一定会后悔的。
“也许吧。”
低低的声音仿佛在耳边一圈圈环绕回荡,这是玫第一次没有用那种他特有的温柔语气说话,轻灵的声音竟然有一种尖锐的矛盾感,熟悉却又令人毛骨悚然。
忽然的便觉得内心被一阵毫无道理的烦躁感侵袭,就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心肺处啃噬吮咬,酥酥麻麻的感觉重重叠叠竟堆积成了难以言喻的疼痛,蓝调觉得自己仿若舞动在刀尖上,即使一动不动也依旧痛彻心扉。
这一系列的感觉竟然是因为玫而产生的吗?笑话!蓝调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他竟然会因为玫而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吗?!
即便手足无措,举止却依旧优雅流畅,仿佛吟游诗人在皎洁的月色下吟一曲古老的民谣般赏心悦目。丝毫不顾及玫尚且坐在自己的身边,蓝调下意识地驱使幽焰将自己包裹其中,在玫别有深意的注视下,渐渐消失。
回过神时,蓝调悲哀的发现自己再一次站在了那座华丽宫殿,那条熟悉的悠长而典雅的长廊,熟悉的雕刻有繁复的纹饰的黑色玉柱,熟悉的冰冷无机质的玉石地板……长廊外,是一成不变、野性妖娆的玫瑰的世界,交错缠绕的藤蔓仿若交错缠绕的记忆,点缀着点点岁月走过的痕迹。
有谁一袭白袍迎风而立,宽大的的衣袖被过往的晚风扬起,猎猎作响;暗金色丝线织就的繁复而熟悉的花纹随着衣袖的舞动而舞动,若隐若现仿佛某种隐秘的图腾;衣袍的下摆掩藏在高高窜起的玫瑰丛中,妖媚的艳色与血红的云层交相辉映,仿若世间最华丽的美景;银色的长发在风中蜿蜒成一道道诡异的弧度,优雅得不可思议,宛如从九重天上落下的银瀑。
即使仅仅是一个背影,也足够蓝调认出那人的身份,除了修殿下,试问这世间,还有谁能这般风华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