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北摇摇头,他看着笑意融融的李氏,实在不忍心此时将鞑子即将进犯一事说出来,破坏这温暖祥和的气氛,便笑道:“母亲,没事儿。我不是说过你们以后不要等我吃饭吗?现在天黑的早,你们早些用饭吧。我回来了随便吃一点儿什么就可以了。”
李氏嗔怪道:“你一个大男人,我们这一家子老老小小可都要指望着你呢。中午你跟着守城的士兵们一起一定吃得不好,晚上回来再随便凑合可怎么行?”想了想,她又打趣道:“不过,马上就要有新媳妇来操心你的事情了,我这个老婆子也可以轻省一下了。”说罢便抑制不住地笑。
萧靖北难得的面露羞赧之色,他回房换过了居家的棉袍,再回到正屋时,只见王姨娘正将一碗热腾腾的汤碗放到桌上,萧靖娴正在摆放碗筷,钰哥儿则坐在萧靖北为他特制的加高的凳子上。他像往常一样,应该已经先吃过了,现在跟着大人们凑热闹,再吃一点儿。可是此刻他一反常态,神情怏怏的趴在桌上,小脸搁在胳膊上,一双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王姨娘的动作。
王姨娘注意到钰哥儿的目光,笑眯眯地先给他盛了一碗汤,柔声问:“钰哥儿是不是饿了啊,你先喝点汤,这个鸡汤可鲜呢。”
萧靖北也在桌旁坐下,闻言皱了皱眉,问道:“母亲,怎么这么破费,非年非节的,喝什么鸡汤?
李氏乐呵呵地说:“怎么不能喝?家里有这么大的喜事,还不能庆祝一下?我已托隔壁家的徐富贵再去当几颗珠宝。我寻思着,家里马上就要迎新人了,这又小又窄、破破烂烂的屋子可不行,就算来不及扩建,怎么也要先把墙壁涂一下,屋顶也要加固。人家芸娘从堡里嫁到咱们堡外,我们总不能太委屈她。”
萧靖北想到鞑子即将进犯一事,也不知到时和芸娘的婚事能否按期进行,不禁心中有些烦闷,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悻悻地说:“还早着呢,您也别太慌了。”
李氏凤目一瞪,怪道:“早什么早,一两个月的日子一晃就过去了,不早些做准备怎么行?”
王姨娘也小心的插言:“姐姐考虑的极是,是应该先准备好,还有家具、床帐、被褥什么的现在都要开始准备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萧靖娴埋着头静静地喝着汤,似乎这些事都与己无关。
大人们正说得热闹,突然听到一阵细细的抽泣声。李氏几人忙停下来,却见钰哥儿垂着头,抽抽搭搭地哭着,小肩头一耸一耸,似乎十分伤心。
李氏忙问:“钰哥儿,你这是怎么啦?好端端地怎么哭起来了啊?”
钰哥儿抬起头,大大的黑眼睛眼泪汪汪,小小的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他怯怯地看了一眼萧靖北,边哭边说:“父亲,我不要后娘,你别娶后娘好不好?”
李氏面色一沉,“钰哥儿,什么后娘,谁叫你说的这种话?”
王姨娘也忙说:“钰哥儿,那天我们不是都和你说好了吗,你不是已经答应让芸姑姑做你的母亲吗?”
萧靖北不语,静静地看着钰哥儿。
钰哥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萧靖北的神色,见他面容平静,便大着胆子继续说:“我有母亲,我的母亲在京城。芸姑姑来的话就是后娘,后娘以后就会有自己的孩子,就不会疼我,还会打我,骂我……”说罢,越想越心伤,索性裂开嘴大哭起来。
萧靖北心头涌上一阵怒火,他啪的一下放下筷子,钰哥儿吓得抖了抖,却仍是放声大哭。
李氏冲萧靖北摇摇手,轻声问:“钰哥儿,这样的话是谁告诉你的啊?”
钰哥儿停住哭声,愣愣地看着李氏,他想起昨日萧靖娴告诉自己这一番话后,千嘱咐万叮咛,要自己千万别说出她来,便照着昨日姑姑教的继续说下去:“祖母,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想的。我见前头柳家的大郎,他的后娘天天让他做事,还打他,还经常不让他吃饱饭。他后娘对亲生的二郎却十分好……”他突然忘了下面该说什么,张着嘴愣了一会儿,却接着说:“二郎是个鼻涕虫、好哭鬼,还是个跟屁虫,我和大郎都不喜欢和他玩。”
李氏哭笑不得地看着钰哥儿,心中明白,刚才钰哥儿那番话,除了最后一句,只怕前面的都是萧靖娴教的。她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萧靖娴,却见她装作没事人儿似得,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李氏不禁在心中微微一叹,她毕竟是在宅斗中身经百战之人,萧靖娴这么一点子小小的伎俩岂能瞒过她的眼睛。她和颜悦色地说:“钰哥儿,看你这张小花脸,让姨奶奶带你去洗一洗。”说罢,冲王姨娘使了使眼色。王姨娘自然心知肚明,她恨恨地看了一眼萧靖娴,抱着钰哥儿出了正屋。
作者有话要说: 时近年关,诸事烦多,每日码文更新实在是有些吃力。从下周起,每个周一休息一天,用于修文,敬请理解和原谅!!
☆、萧靖娴的伎俩(下)
李氏待王姨娘抱着钰哥儿出了正屋,面色一沉,怒视萧靖娴,斥道:“靖娴,你是嫌这个家太安生了吗?好端端的非要闹点子事情出来。”
萧靖娴心中一惊,她睁大了双眼,装作无辜地分辨:“母亲,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李氏愣愣看着佯装镇定的萧靖娴,气极反笑,“靖娴,你那点儿小把戏趁早在我面前收起来。钰哥儿之前一直好好的,就是你昨日和他在家里单独呆了小半天,今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我还正在纳闷呢,怎么昨日早上我们去宋家提亲的时候,钰哥儿还欢天喜地的,要我们快快将芸姑姑娶回家来,回来的时候,钰哥儿就变得闷闷不乐了,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精神,一直到现在四郎回来,才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不是你昨日教唆,钰哥儿又怎么会如此?他那小脑瓜里,绝不会想出这样的话。”
萧靖娴面色发白,却仍在嘴硬:“母亲,我并没有说什么,是钰哥儿本就不喜欢芸娘……”
“是你不喜欢芸娘吧?”萧靖北冷冷地打断了她,“芸娘有哪里对你不好,你要这样背后害她?那日你为何无端端地告诉芸娘我的娘子在京城,害得她心生误会。现在你又调拨钰哥儿和芸娘的关系,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萧靖娴张了张嘴,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四哥,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薄情,你一口一声芸娘,你忘了四嫂还在京城苦苦等着你吗?”
萧靖北面色一寒,李氏已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喝道:“靖娴,早就和你说了,不准喊那个女人四嫂,她早已和四郎和离,和我们家没有半点儿关系。”
萧靖娴犟嘴道:“谁说没有关系,她不是钰哥儿的娘吗?她好歹也为我们萧家生儿育女了一场,我们不能对她太绝情……”
李氏放低了声音,怒气中带了几分哀意,“不是我们对她绝情,是她对我们绝情啊。人各有志,她舍不下荣华富贵,我们也不能强拉着她和我们一起受苦。”
萧靖娴神色软了几分,却仍然嘴硬:“我始终不相信她是这样的人,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她看向萧靖北,面带哀求之色,“四哥,四嫂一定在京城等着你去接她。四哥,你知道吗,你以前在家里呆的时间少,四嫂一个人很可怜,常常找我聊心事……四嫂对你一片真心,她成日把你挂在嘴边,心心念念地都是你……”
萧靖北怔怔看着萧靖娴,心中涌上几分愧疚。以前在京城之时,因家中微妙的气氛,他与一帮侯门公子哥们一起日日游冶,恣情玩乐,很少在闺阁逗留。他和孟娇懿的婚姻,和众多豪门贵族子弟的婚姻一样,更多的只是维系两个家族关系的纽带,感情的成分倒是次要,至少在萧靖北看来是如此。和孟娇懿成亲五六年来,萧靖北和她一直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只觉得她过得怡然自得:出身高贵,成亲后又一举得男,做着风风光光的侯府四少奶奶……却从未走进过她的内心世界,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心中所想、所盼……孟家逼着他和孟娇懿和离之时,他见孟家派来接她的几个婆子满脸嫌弃和鄙夷之色、言语尖刻,孟娇懿又垂首默然不语,便认为她想着快些与萧家了断,二话不说便写下了和离书,却未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