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慕云月和林嫣然都抖了抖。
林嫣然回神,哭得更加大声,倒在地上直接打起滚来。
慕云月也低下头,沉默不语。
对一个五岁的孩童就能直接上戒尺,他未免也太严苛了些。
但再瞧他这通身沉稳内敛的气质,以及说出这番话时,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只怕他的过往,就是在戒尺这类的阴影下度过的吧?
说不定还要更加可怕。
该是怎样惨淡的童年啊……
慕云月不由生出几分疼惜,叹道:“世子这又是何必呢?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嫣儿学成了琴,不一定就能幸福一生;学不成,也未必就会凄惨一辈子。你这般凶神恶煞,别说嫣儿了,连我都有些害怕。万物皆有灵,要是让你那尚未谋面的孩子瞧见,只怕以后都不敢托生到你家。”
她说这话,不过想揶揄他一下。
然卫长庚听完,却是挑了下眉,意味深长地看向她。
慕云月这才猛然惊觉,自己这话说得有多暧昧。
哪有一个闺阁在室女,会当着一个外男的面,公然调侃人家未来孩子的?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慕云月脸颊顿时滚热起来,摆着手,连忙给自己找补。
卫长庚勾了下唇角,倒也没调侃她,只忍着笑,“哦。”
“哦”得非常短促,也短促得非常有灵性。
慕云月这下连耳朵尖儿都烧着了,咬牙瞪住他,恨不能在他身上捅两个窟窿。
想不到啊想不到,在船上刚见面那会儿,他还是多么端方持重的君子啊。为了男女大防,连她送过去的棉被和吃食都不收,现在居然也开始逗弄起她来了。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卫长庚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她的瞪,不仅不恼,还卷著书,闲闲地轻敲手心,含笑反问:“慕姑娘这般看我,可是又有别的意思了?”
慕云月狠狠剜他一眼,也懒怠搭理他,犹自蹲下身来,安抚林嫣然:“嫣儿莫哭啦,告诉姐姐,你是当真不想学琴,还是打算先试一试再说?”
她对孩子一向有耐心,声音也细柔温淡,宛如阳春三月拂面而来的风。
林嫣然很快便在她的安抚下,一点一点平静下来,打着哭嗝,从掌心抬起一双婆娑泪眼,哽咽问:“若是……若是嫣儿愿意学、学琴……嫂、嫂嫂是不是就肯嫁给我哥了?”
慕云月被她这天马行空的问题噎了一噎,实在不知,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她是如何扯到一块的。
到底是五岁的孩子,慕云月也不好跟她解释这个,只耐下性子纠正道:“不是嫂嫂,是姐姐,这个不可以叫混,会出事的,知道吗?”
林嫣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跟姐姐重新再喊一遍,姐……”
“嫂嫂。”
“……”
慕云月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把自个儿呛死。
边上传来隐忍至极的窃笑,即便不去看,慕云月也能想象出,某人现在憋笑憋得双肩耸动的模样。
她没好气地瞪过去。
卫长庚拳头抵唇咳嗽一声,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自管转回罗汉床上坐好,重新展开手里的书,继续翻阅。
宽松的藏青色燕居服修出他蜂腰长腿,劲腰宽肩。往阳光底下一坐,颇有一种远岚微云的清隽旷远之感。世间万物便是入了他的眼,也经不了他的心。
然书卷底下遮挡住的唇角,却是高高翘了起来。
他尝试往下压,竟还压不下去。
倘若慕云月再瞧仔细些,还能发现,他手里那卷书拿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