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宋,州级地方官司机构的死刑判决,只须经过所属的各路提点刑狱司的事前复核后,便可执行。除非地方官司机构认为案件“情理可悯”或“刑名可疑”等等疑虑,方才需要上报到朝廷的刑部复审。
而这次对于张徕一案的审理与判决,证据突出、情节严重、并且收集到的民愤极大,河北路提点刑狱司在收到之后并无任何疑议,直接予以支持批复。
即使张徕身为进士与知县,如此触目惊心的罪行在那里,也只会留有档案,以备事后刑部与吏部进行的复核抽查。
而于老五因出首举报有功又兼是从犯,被处以没收家产、流一千里,保住了性命。
王班头等从犯,还有从沧州州衙里挖出的几名相关的吏员,一并处以不同的刑罚。
就在河北提刑司批复到达沧州的当天傍晚,金宇神情古怪地来找秦刚:“有人求见修撰,不知是否可以带进来?”
“何人?”
“一个女子!”
“一个女子?”
“张徕之妻郭氏!”
“……”秦刚只是稍稍有了点犹豫便道,“带她进来吧!”
近三年不见,已为人妇的郭小娘走进来之时,依然是那样地风姿绰约,只是在此时的秦刚眼中,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罪妇郭氏,参见知州秦老爷。”
“免礼!张徕伏法,尔等身边家人内室,经查并无参与其中,何罪之有,起身说话吧!”秦刚坐在那里没有动身。
一脸戚然的郭小娘抬眼,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金宇,金参军也只得再看看秦刚,后者点点头说:“你在厅外候一会儿吧!”
金宇这才走出厅外。
“唉,的确是由我亲手判处了你丈夫的死刑,虽然说是出自于国法军纪,但是于你而言,确实是打破了你的家庭!”秦刚此时多少还是要在场面上表示一点歉意的。
毕竟在此之前,她可能还是身边众人无比羡慕、本地妇人争相攀附的知县夫人,而眼下却注定成了一个被处决贪官的遗孀、寻常人眼中的年轻寡妇了。
“奴家此次前来,并无想责怪秦知州之意,反倒是要来当面感谢的。不瞒知州,张徕这贼子本是一个伪君子,当初通过花言巧语骗得奴家相信了他,嫁过去之后才发现,实际上他只是为了攀附奴的叔父郭侍郎。但是因为叔父为官清廉,不曾让其如愿。自那时起,这贼子便开始先是冷落奴家,明着便是前后另纳了两房小妾进门,暗着却是对奴家动辄施以拳脚相向。你看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郭小娘说到伤心之处,竟便开始扒拉着身上的衣服,要想指出几处被其家暴打伤的地方。
秦刚坐在那里,突然有点想要哑然失笑的感觉。
也就在这一刻,他才注意到,眼前的这郭小娘,今天的穿着虽然看起来极为朴素,但在脸上竟然还有着特意化妆后的一些痕迹。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却又是如此地矫情与做作。
此时在他耳边响起的,却是那年的元宵灯会上,如今在他心中重要无比的聪慧姑娘所说的那句话:
“她的眼神很飘,我觉得她看的不是你这个人,应该是你身上的某些东西!”
是的,他现在眼中看到这个郭小娘,尽管更多有了几分的妩媚风韵、又增添了若干的幽怨与孤怜气息,可让他真正能够品出的,却是浓重得无论如何也无法撇除的绿茶气息。
说实在的,他实在是有点鄙视之前的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样的蛊,竟然还会迷恋过眼前这样的一个女人?
他当然不会明白,其实更多的原因只是来自于他所占据的这具身体上前主的惯性认知。
此时,秦刚的脸上虽然有些失神,但是这样的反应显然并非如郭小娘所预期的那种效果,她有点不太清楚,到底是自己在哪一个细节上的表现出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