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起;再跪、起;三跪、起!”一次次低沉的呼喊之声,回荡在天青峰的古松岭上空,今日正是欧广元的下葬之日,萧煜带着一干人等正在此行跪拜大礼。面对着眼前恩师的坟茔,和那一块冰冷的青石墓碑,他的心中有如天河之水、倾泻于胸,既憋闷、又伤心。欧阳德则不然,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不拘一格,但是他的性子却很纯粹,高兴的时候笑的肆无忌惮,难过的时候哭的歇斯底里,恩师对自己有活命之恩、授业之情,今日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棺木被黄土埋葬,师徒二人从此阴阳两隔,想起这一切,胖和尚岂能不伤心泪垂?其下章昭江岚等小辈,也都一个个身披孝服,哭泣之声此起彼伏,这一片伤心哀怨的景象,真是让人难以言表。后边众人、皆都是闻讯纵马飞驰而来,赶至今日一起祭拜这位曾经叱咤江湖七八十年的老前辈。
“快意恩仇七星剑,叱咤江湖八十年!欧老前辈慢些走、晚辈纪天华来迟矣!”一位须发大半都已经花白了的老人,带着身后一男一女,急匆匆赶至坟前,也顾不得同萧煜几人打招呼,老人双膝跪倒,俯身就拜,身后两位年轻人也是跟着一起参拜。这一幕,只看的在场众人又难免一阵阵心伤。
“纪老、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萧煜赶忙起身上得前来,一把将来人搀扶而起,二人分别不久,再见之时却是在这种场合,心中不免感慨万分。
“萧老弟、欧阳兄弟,此种场景,老夫只能劝你们节哀顺变!逝者已矣,但我们尚有重任在肩,还望二位贤弟保重身体。”纪天华紧紧地握住萧煜和欧阳德的手,三位老人彼此相看泪眼,一时竟无语凝噎。夏日的暖风吹动着松涛阵阵,可是这群跪拜在地的人们,却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去欣赏此一番美好的景致。所谓人观景,实乃心之所始,心中自在、则景自在,反之,若心中怅然、则无所谓景致了。
三天后的古松岭,一座新坟的墓碑前,萧煜等人依旧身着孝服,跪倒在地为恩师祭酒三杯,随后行完丧礼,便一起起身,走回到一片空旷之地的竹棚底下,众人一并坐在简易的竹席之上,相互让茶。
“今闻萧兄弟所言,老朽心中既震惊、又无奈!倘若真有剑域神人临凡,在世间为非作歹,那你我平平之辈,该当如何阻止这一切?自竹园一别,我等一路走走停停,想借风景名胜,淡去一些心中的不快,可每到一处,总能听到一些贼人们的累累血债,真是让人懊恼万分,时至今日,老朽心中所想就一并在这全盘托出,正好听听你们几位的意见。”一老者须发半白,一身素衣也算是近几日为了随时祭奠老前辈而特意穿着,此人正是刀尊者纪天华。
“恩师方去,萧某心中依旧满是哀伤,江湖之事近来少有心思,故而趁着今日,正好听一听纪老的想法,随后我等再行商讨,不知纪老意下如何?”萧煜放下茶盏,面容之上仍旧有几分抹不掉的疲惫之感。
“此事关系重大,萧兄弟既然如此说来,老朽便也不再推诿。遍观如今江湖局势,原本许多名门宗派皆是被魔山大肆征伐,有一些门派甚至被满门杀绝,比如天云山的流云派、金陵城的白门,那可都是屹立江湖数百年的大宗派,可就是这些大宗派,却依旧难逃灭门大劫,更何况你我这等隐匿已久的闲散门派!虽说后辈们也都很努力,可毕竟人数太少,难成阻势。因此,老朽之意,聚集群贤、一起再剿魔山!剑域那人会怎样、尚难猜测,可这群魔山爪牙明显就是那人手里的剑、嘴里的牙,我们暂且不论他们最终是何目的,单说近年来在江湖之上的血债,我们也该一起先断了这柄邪剑、拔了他满嘴的尖牙!即便最后,我们都会死在那位老者手下,那也不能再说什么了,毕竟他是那神秘的剑域之人、而咱们只是一群凡人,但就是这样,我们也得站着与他拼死大战一场,直至命归九泉。”纪天华端起一杯清茶,一饮而尽,随即放下茶盏,目光看着萧煜等人,期待着他们的意见。
“纪老所言、如醍醐灌顶!当下江湖局势混乱,究其原因便是那群九幽门的爪牙四处杀虐所致,无论他们背后之人是不是那位剑域老者,无论他们是以己为剑或是握在别人手里的剑,我们也应当先断去这把剑、铲除这个万恶的九幽门!可是话说回来,当下是恩师的大祭之日,我等还需在此守灵三年,如今若是有所行动,弃师恩而去,怕是有些不妥!”萧煜思虑一番之后,对着纪天华缓缓言语道。
“萧兄弟此言差矣,欧前辈的性情老朽也是有所了解的。想当年他老人家一剑在手,独自杀上魔山,响当当的魔山七圣,皆是一一死在了七星剑下;还有江北五鬼、辽东三雄,别人不知道,老朽可是记得很清楚。之所以说起这些往事,是想告诉各位,自古举大义者必舍其小节,你们的孝心老朽自然知晓,若是此刻欧老前辈在世,我想他老人家一定会支持你们下山讨贼、平定江湖的。当然,老人家已然仙逝,但他的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看到这个乌烟瘴气、鬼哭狼嚎的江湖!余下的话,老朽暂且不说,你们再好好思虑一二吧。”纪天华左手捋过银髯,右手扶住茶盏,不停地在竹台之上缓缓的打着转。
“纪老之言,合乎老僧心意,不过师兄所虑也情有可原。家师心胸宽容,向来以天下苍生为念,只是后来古稀之年以后,他便大多在七星阁悟道,少有江湖走动。即便如此,以他老人家的性情,我敢肯定家师会赞成我等此番筹谋。至于师兄心中所想,师父新坟初立不过三日,无论如何也不该这般草率。依我看来,不如我等在此守孝七天,这几日可以陪恩师好好说说心里话,等头七过后,我们再树起聚义大旗,广发七星令,然后一起剿灭魔山,不知二位师兄,此般计划,可行否?”欧阳德一把推开手边的茶杯,半站起身形对着萧煜和纪天华款款而谈道。
“久闻笑面飞侠轻功卓绝,如今才知、贤弟竟也胸怀韬略、大义万千,倒是让老朽又生钦佩之意。依我看来,这般行事既合人心、也合大义,如此就是它了!萧老弟,你看呢?”纪天华先是目露惊奇的看了看欧阳德,而后目光一转,向萧煜询问道。
“既然师弟如此说,愚兄理当应允。纪老您也同意,那我们就这样定下来吧!茫茫江湖、杀伐四起,血光滔滔,我等是时候破釜沉舟、还江湖一片朗朗晴空了!”
“好!七星阁向来以大义为先,我辽东刀宗、舍命陪君子!”话到此处,纪老也是一脸激昂之意,冲着萧煜众人抱拳施礼,其后司马康带着唐轩、任正、任慧等一群小辈也一并行礼;萧煜众人赶忙回礼,然后再次坐回原位,开始对此次计划,详细谈论起来。
“七星阁广发七星令,昭告江湖师尊仙逝的消息,不曾想你们竟如此迅速的赶来七星阁。燕山据此毕竟千里之遥,真是辛苦你了!”章昭坐在任慧身边,虽然分别不久,可是在有情人的心中,真叫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前几日碍于师尊的后事,二人虽见也不曾多言,如今坐在一起,自然是要相互倾诉一番。
“才没有!师父虽然带着我们往燕山赶路,但一路之上我们走走停停,用师父的话说,算是游历吧,所以也并不怎么着急。那日行至晋阳,忽闻江湖传言七星令现世,四处打听之下才知晓是欧爷爷仙逝,故此师父直接带着我们一路南下,这才在七日内赶至九华山。要真是身在燕山,哪能这么快赶到!都说你聪明,怎么这会倒是糊涂了?”任慧一板一眼的跟章昭描述着,最后还不忘打趣他一番。章昭对此,只好一边挠着头、一边傻傻的陪着笑意。
“哎,我说你怎么还是这般木木呆呆的?都不会安慰安慰我那小师妹,你看她泪眼汪汪的样子,你也舍得?”江岚故意冲着一边的任正数落了几句,一边说还不停的用眼神示意。任正当然心疼仍旧在啜泣着的江雪了,只是性格使然,他只能默默的陪在她的身边。
“你快别数落任兄弟了,他就是那个性格!”唐轩在一旁帮着任正打圆场,没想到江岚只瞥了他一眼,然后嘴里愤愤的说了句:“你也好不到哪去!”唐轩闻言之后,一时哑口,惹得边上的江雪一下子破涕为笑,沉闷的气氛也因此缓和了许多。
这一日,七星阁正殿门前的广场处,竖起了一杆黄底红边大旗,旗上书“天地立心”四个黑色大字,随着暖风旌旗招展、好生威风。原本这杆旗帜是要放在两棵白杏树之间的位置,因为要垒筑旗台,故此有人提议将两棵白杏树砍掉或者移走,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了七星阁包括欧阳德在内众人的反对,原因七星阁的人自然明了,他们也没有挑明,但是态度坚决的程度却是让得前来聚义帮忙的江湖散客们内心为之一惊,不过也没有因此有什么冲突,大家一起商议之后,决定将大旗前移两丈,避开了两棵杏树,这件事也就此落定了。章昭和关勇众人,一起在树下逗留了很久,看着树上日渐成熟的白杏和满目翠绿的树叶,小师弟的身影又不断的在师兄弟几人脑海之中浮现,过往的一幕幕场景恍如昨日、他们历历在目,可是如今、成儿他到底是生是死?没有人知道!
“小师弟,白杏成熟了,你要再不回来,今年可没你的份了!”关勇痴呆呆的伸手摘下一枚果子,在衣服上蹭了蹭,便直接丢入嘴里,嚼了起来。
“今年的杏子,怎么还是酸溜溜的、一点都不甜,往年可不是这样的!”憨厚的声音之后,几个人同时沉默着,一语不发。
“章师兄,关师弟,萧师叔传你们进去,要一起议事了!”殿门口出来一人,生得龙凤之姿,威风凛凛,在其腰间一柄凤鸣刀格外惹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