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洁白的雪花自女子冷冽的美眸间飘落,这一刹那她似乎感觉到方才魔灵眼中的那一丝白光是自己的错觉,就像这片片白雪自眼前划过那般真实却又虚幻。可是那一声月儿,明明就是那个曾经让众位师兄妹都无比敬仰之人的声音,即便断断续续、但很真切,多么熟悉的声音。长剑依旧被黑衣人抓在手中,可下一刻还不待女子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一道黑色雾气自空中而来,如一道剑芒疾速的射入了黑衣人的身体之上。魔灵虎躯一颤,瞬间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那般空洞和冷漠。
“大师兄,我是月儿!大”女子美眸似有晶莹溢出,这一刻无数的记忆透过眼前魔灵的身影勾出了心底那道清瘦的青衫男子模样,女子压在心底的思念一下子像是惊涛拍岸一般汹涌而来,可当她发觉魔灵眼中那一丝白气随着他身体突然震颤之后立即被黑雾淹没之时,武者的本能促使她急忙抽剑后撤,险之又险、眼前的黑衣人以拳变爪,自女子脖颈前一丝的地方无情的划过,女子虽逃过一劫但眸中那复杂的神色使人看了就忍不住的对其同情,扎在心里的刺太深、拔不拔出来都会痛彻心扉,如今故人相见,却在唤醒了她的思念之后又对她痛下杀手,她知道这魔灵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人整天在她耳边盛赞的大师兄,可她也明白、若他在,必不能与魔灵刀兵相见。眼看着黑衣人再次朝着她奔袭而来,凌厉的招式似乎都要将这空气撕裂一般,而女子却还怔在原地。
“姑娘小心!”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只见陈云飞身举刀对着黑衣人连劈数次,可也只是稍稍止住了魔灵向前的奔势,一眨眼之间魔灵飞身而起,双拳之上隐隐泛起黑色雾气,速度身法之快令人咂舌。陈云刚刚落地,黑色双拳就已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胸前,无尽的疲累加上之前的伤势,这双拳之下、让得这个雪山之上号称最接近无敌之人、大口一张、鲜血喷涌,身形倒地之后生生划出五六丈的距离,这才勉强停了下来,停是停下来了,可是陈云那前所未见的扭曲神情真是让人为之心痛。气息迅速萎靡,一时间两眼无光,强撑着要半坐起身形的男子又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兄长!”许多白色衣袍之人见状,均不约而同的大喊出声。黑色身影可并不在乎什么世间的悲痛,雪山之人正在为陈云的倒下而难过之时,魔灵再起双拳,对着眼前三步距离的女子突然轰去,眼见女子的情形危在旦夕,方才就想为她挡下一击的风子鸣飞身而来,他运足全身劲气、只愿为她挡下风雨。风子鸣清楚记得,第一次与女子相见是在那磐龙山九关之中,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浪荡之人,然而对于这些,他才懒得在乎。这一次再相见,她那突然而至的凌厉身法、那莫名而起的悲伤神色,这一切都像是一把刻刀、一下接一下深深的刻在自己心里,所以即便知晓那双拳之上恐怖,可为了她,风子鸣毫无犹疑。一声沉闷的重拳之后,男子口吐鲜血,身形倒飞而出,重重的摔落在远处的地面之上,再无半点挣扎。突然之间,无数的风雪自远处不知何时已强撑着站起身形的陈云周边骤然卷起,越来越强烈的阵势就连那准备再次出击的魔灵都是被惊的双拳落在空中、一动不动。
“大风起兮雪飞扬,风咒降世兮邪魔丧!”陈云此刻一如仙神附体、又似堕入魔道,一身黑袍飘飞,在空中猎猎作响,满头长发尽散、双眉皆白,虎目之内一对黑瞳不知何时已满是雪白之色,仔细看去,似有雪莲在其中徐徐转动。剧烈的暴风雪声势无比浩大,以至于山门外的广场之上所有人都因此停止了厮杀。举头观瞧,以陈云为中心的三丈之内、似乎充斥着无比狂暴的力量。突然,位于暴风雪中心的黑色身影微一动身形、瞬间而至来在了魔灵面前,嘴角最后的一抹微笑过后,陈云双眼之中的两朵旋转的雪莲竟然夺目而出,毫无征兆的射向了魔灵的双眼之中,随即一阵无比巨大的爆裂之声自二人所立之地蔓延而开,滔天声势竟将漫天飞雪都震成了虚无,一道灰色的光柱自其中直冲云霄,这一刻原本灰蒙蒙的天际竟也似被这道灰色的光柱所穿透,久违的光芒自那厚重的云层中洒向人间。一道黑影自其中猛的向后倒飞而出,细看之下竟好像全无意识,身形如落叶一般由着劲风肆虐,随后狠狠的砸落地面、溅起一地雪雾,紧接着便没了动静。
“兄长!”“陈云兄长!”不知道是谁最先反应过来,于是接二连三的呼唤此起彼伏。可当距离那砸入地面之人较近的雪山弟子急忙靠近探查之时,映入眼帘的居然是那魔灵的身形,双目雪白、一动不动!
“竟是魔灵!陈云兄长呢?陈云兄长!”雪山白衣越聚越多,片刻之后一阵悲痛之感自心底油然而生,他们一个个紧握长剑,回头看了看那些个依旧在广场之上耀武扬威的魔山黑衣,心中的难过竟悄然化为一腔恨意,手里的刀剑逐渐颤抖,隐隐发出嗜血的声音。“为陈云兄长报仇!”人群之中一人大喝一声,随即仿佛按下了暂停的战场之上再次陷入了厮杀之中。
“砰砰!”两掌之下,原本经过长时间搏杀的二长老风千里,早已经将对面、越来越没有还手之力的白袍老人视为了刀下之鬼,他自信接下来的十个回合之内,必能取其首级。可恨这凌空突然出现的两掌,狠狠的拍在了他的后背,二长老瞬间长刀千刃撒手、大口一张,夹杂着脏腑碎片的血沫狂喷而出,来不及道别、跟兄长、跟三弟,跟这个大千世界!一切都已来不及,二长老风千里、背朝上脸朝下,径直跌落在地面一命呜呼。幸有身前三尺白雪,可慰老人一片丹心。风千里的一生豁达洒脱,年轻之时就因天资卓绝而练成一身玄妙功法,武道之路愈发行远志达。惩恶扬善、长刀只因不平出,扶危助难、金银散尽为穷苦;游山好水、慨天地之神秀;喜琴乐酒、品尘世之悠然。重道义而鄙权势,书丹心而卫雪山!真是个世间绝妙之人呐,可悲!可叹!
身着白色衣袍的老人为此也是异常震惊,待他看清那一双夺命掌之后的来人时、心中的疑惑瞬间释然。无尽的庆幸自心底涌来,若非有人出手解围、自己的下场恐怕比起风千里也好不到哪去。片刻的感慨之后,也顾不得擦去满脸的汗珠,白无极即刻双膝跪地,俯身下拜:“多谢大执事救命之恩!”
“白左使快快请起,你受累了!”老人上前两步,一把扶住白无极双肩,将其搀扶起身。
“张怀德,就凭你堂堂九幽门大执事的身份竟也敢暗中出手伤人,真是令人鄙视!”一道声音响起,音如洪钟,在整个天地之间来回荡漾。
“自古成王败寇,何须在意手段?万里兄,别来无恙!”灰衣老人正是张怀德,九幽门张大执事。
“好一个成王败寇!张怀德,原本江湖传言老夫还似信非信,如今看来你的确是长本事了。”话语刚落,一道白色身影的老人凭空出现在灰衣老人的对面一丈之处。老人身着白袍,白发银须、虎目之中此刻已满是怒火、毫无遮掩,远远看去似天外仙人一般。
“谈不上长什么本事,为剑而来、不得已罢了。”大执事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的说道。
“抢夺我雪山守护神剑,暗自出手杀我二弟,你管这些叫你的不得已?说一声厚颜无耻也不足以称赞现在的你!”风万里双手负在身后,满脸愤恨的呵斥道。
“逞口舌之力有什么意义?你如果有好生之德,何不将斑羚与飞虎拱手相让?这样自能免去你雪山派今日的祸患,我张怀德说话算话,剑到手立刻收兵回撤!”
“想得挺美,不知你哪里来的自信?”白袍老人面色之上的愤恨似已到了极点,场中无数弟子门人、任谁都相信老人接下来的每一刻,都可能拔刀而起。
“我知道曾经三次败于你手,可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你也不要过于自信。之所以跟你闲谈至此,也是因为以往的情分。若此刻你仍执迷不悟,可莫要怪我大开杀戒了!”灰衣老者的语气之中明显也透出了不耐烦的情绪,一样背在身后的双掌之上隐隐有黑雾升腾。
“若知今日你四处为祸,当初就不应该手下留情、饶你性命!老夫听闻剑尊萧煜、刀尊纪天华俱都死于你手?”风万里似是有所思忆,不仅大声问道。
“与敌对阵,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再说了,蝼蚁自不量力,竟然想毁我魔山,也是该死!”灰衣老人话到此处,也是脸色铁青、双目展露杀意。
“罢了,今日老夫便亲自送你归西、以慰刀剑尊者及我二弟亡灵!”风万里话尽于此,一身白袍肆意纷飞,猛然一道龙吟之声自刀鞘传出,震慑天地。这一刻时隔几十年的雪域龙刀、再次与风掌门一起并肩作战。人还未动,那滔天的战意便已达到顶峰。
“战吧!”风万里不再多言,那柄银灿灿双面雕龙的雪域龙刀被他紧握在右手之中,与此同时左手一捋银须、一个闪烁便已来至灰衣张怀德上空,老人凌空变双手握刀,一道银芒如蛟龙一般在刀刃之上游离,借着漫天大雪风无敌一刀劈出“风雪龙刃”!张执事一抬头微微一瞥,嘴角露出一副不自量力的鄙夷神色,旦见漫天飞雪以极快的速度几乎都化作刀型,与那道风雪龙刃一起齐向张怀德飞斩而去。
“噤!”张怀德微微张口吐出一字,旋即左臂袖袍用力一挥,不再有所动。见此形状,风无敌嘴角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说时迟那时快,当刀风携带着漫天飞雪斩在灰衣张怀德身体之上时,张大执事那不可置信的神色简直让他怀疑人生。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大执事心中疑惑,这本是剑域调动天地能量的功法,自己虽然尚不知晓其精义,可却也有了三分神似,在世间每每施展、必能如自己所愿。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却是出奇的对风万里这老家伙没什么作用?疑惑归疑惑,可是那道刀芒已然落在了自己身体之上,依旧是面无颜色、自负且孤傲的大执事这一次被风无敌一刀劈退七步,而且嘴角之上一丝血迹快速的淌了下来。
“怎么样,被劈中的滋味不好受吧?”风万里拖刀斜侧着身子向大执事开口问道。
“你怎么能?能无视我的功法?”大执事一直用满眼惊愕的神情死死地盯着白衣老人,愤恨之中满是疑惑,也不顾嘴角上一点一点滴落的鲜红血迹。
“哼,如果这就是你内心里对自身实力无比自信的来源、那老夫今日就彻底摧毁它吧。”风无敌说话间龙刀再起“雪炎”。第二刀已然挥出,风万里毫无犹疑,只见此一刀夹带着元气的刀影所过之处,空中乃至地上所有的白雪瞬间便化作一滩滩清水,若无风动必是如镜面一般能照出人脸的天然镜面。大执事此时可没工夫低头去看这些,经过第一次的自信失败之后,这一次的他格外谨慎。双手上下相合,浑厚的黑色雾气瞬间弥漫开来,在其双手的控制之下形成了一个黑色盾牌一般。“魔盾!”张怀德呼唤一声,只见魔盾迎风再长一圈,越发黑厚的盾体似乎可挡下世间所有刀枪剑戟的攻势。“砰”的一声,雪炎与那由黑雾而凝实的黑盾重重的撼在了一起!下一刻风无敌与张怀德各退三步稳住身形,虽然第一招败北,张怀德自是没往心里去,如今他还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风无敌的一刀能破了自己的禁术,但接下来这一刀、他自信结合剑域功法的魔盾会轻而易举抵挡住乘势而来的刀气。喊什么雪炎,名字倒挺霸气、但对于魔盾的威力你又能了解几分。于是、张大执事那依旧残留着血迹的嘴角再次勾起。
刀风依旧在魔盾之上肆虐,即便黑色魔盾无比神奇的将一次次的劲风尽数吞噬,可那刀光却一如它的主人一样倔强不屈。某一刻,忽然一阵细小的碎裂之声响起,大执事突然双眼一凝,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下一刻他急忙撤身倒飞而去,紧接着一声并不狂暴的炸裂之声自魔盾之上传来,黑色魔盾顷刻之间散做漫天碎片,连原本被魔盾吞噬的刀劲一时间也是肆虐而开,周围观战的无论黑衣白袍皆都是被波及,一声声惨叫之后身形随之倒下一片。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风无敌、你果然是个疯子!”一声怨愤的呵斥之后,大执事再次出现在风万里眼前一丈之处,黑袍也有几点破碎,可如今这局面哪能顾及到这些。
“外域之术没有你想的那么可靠!”风万里一句毫无征兆的言语,令得张怀德既气愤又不明所以。
“可不可靠、可不是嘴上一说。世人皆知我张怀德体技过人,今日里我且以长剑来对你的龙刀。”大执事眼中狡黠目光流转,随即隔空伸手一抓,一道如长虹般的流光隔空闪过,最后落在其手中,化做一把暗红色的长剑。“此剑名为赤魔!”大喝一声之后,众人只见赤红剑身之上犹有血色蛇影盘踞,紧接着大执事一剑挥出,原本在剑身之上游动的蛇影随之一击而出、迎风暴涨至三丈余的血色身体之上,暗色红光闪烁其中,蛇眼阴冷,不时吐出长信,直奔风万里而来。风无敌见状、双手紧握雪域龙刀,体内气机飞速运转,银色的元气不断从其双臂之上涌入长刀,紧接着一声龙吟响彻天地。
“就是现在!”风无敌瞅准时机,一刀破空而出“无双千刃”,龙刀之上的银龙直接化为龙影,身长十余丈,一如空中便对着那血红蛇影飞扑而去。近了、更近了,当一龙一蛇凌空相遇、没有丝毫停顿,只见银龙四爪张开直接将红色蛇身死死的扣住,而最令人惊愕的是,这只银龙似有灵智一般,最后一只爪子竟是如此准确的按在了赤蛇的七寸之处。人们都知道,传说中神龙乃万兽之首,即便如今以人力激发的一龙一蛇,依旧躲不开上苍的禁制,被抓住七寸的蛇影瞬间就萎靡在了银龙的利爪之下,它几乎都没有一点反抗,起初那不可一世、舍我其谁的气势当下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而银龙却没有任何怜悯,直接一口咬断了舌头,这一刻赤红的蛇身竟是寸寸崩裂,尽而凭空湮灭。银龙摆尾之间,带起一股飓风狠狠的甩在了又一次因为震惊而愣在原地的大执事身体之上,随即银龙仰天长吟一声,化为一道银色长虹归入龙刀之上,而大执事的身影却是被其扇飞了五六十仗之远,狠狠的砸落向地面。压制、绝对的压制,张怀德强撑着半坐起身形,双眼之中再一次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内心深处不断的咆哮着、嘶喊着,他本来以为凭借着十几年来自己反复闭关苦练剑域功法,在如今这个江湖应该可以所向披靡。而且在此之前,所有关于自己的出手都必然是如杀鸡土狗一般容易,而今天自己竟是屡屡落于下风。风无敌虽然实力强横,即便是二三十年彼此再也未曾碰面,他就是再有际遇,再有天赋,也没有理由战胜自己的剑域功法!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原本的自负和骄傲,竟然在今日的三剑之后变得如此荒唐,真是让人如堕万丈深渊。晃了晃脑袋,他想强撑着站起身来,可刚一动身体,蚀骨的疼痛如潮水一般在四肢百骸飞速蔓延。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竟然一击之下就让自己失去了战力!眼睛尽可能的睁到最大,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所有的不甘与失落一起涌上心头,张怀德指天怒骂:“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服!为什么?”
“多行不义必自毙,张怀德,像你这等双手之上沾满成千上万无辜世人鲜血的人间败类,老夫今日就在此替天行道,送你归位!”一声喊喝,豪情顿起。风无敌隔空举起雪域龙刀“龙刀寂灭”,一刀出而人惊惧,一道银色刀影势如苍龙直奔大执事而去。或是感受到了这一刀的威力,任凭自己如何挣扎似也逃不脱今日陨落在此的结局,张怀德两眼之中满是不甘,可即便不甘又能如何?一瞬之间刀影狠狠劈落,惊起无尽雪雾,久久不散。就在众人都以为堂堂魔山大执事今日必然殒命于雪山掌门风万里之手时,奇怪而又令人不敢相信的一幕再次上演了。
立于远处战圈的风无敌,莫名其妙的被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枯瘦老者以掌为刀,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待大执事那边雪雾散尽,也竟是没了他的尸身。这一刻、风万里四下中环顾了一遍,在其生机将近之时,他大喝一声:“请老祖护我雪山!”至此,豪气万千的风无敌、北境雪山派的掌门人,就此陨落。这一刻、所有白衣皆都跳出战圈、回归本队;这一刻诺大的山门之外跪了一地雪白;这一刻无数的泪水在这里淌落;这一刻雪域龙刀失去了它的主人。风无敌的尸身依旧执刀而立,突然间刀中银龙主动飞出,在其主人头顶三丈之外盘旋三圈之后,一头扎向龙刀,下一刻、雪域龙刀寸寸崩碎!龙刀殉主,可歌可泣。非是银龙不好生,世间再无风无敌!
“凡我雪山弟子,皆听我号令!”古老的声音自雪山深处悠悠而来,声如洪钟、势如疾剑,可仔细闻听,一丝难以掩去的哀伤也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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