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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2页)

张永武似乎很把我当作一回事儿,再三再四地询问我,终于弄清我是写小说的,眼珠子一亮:“你是报社的呀!太好啦,你给我写写,操他妈的电业局想干什么?三天两头断电,让不让老百姓过了!……”

我苦笑着乱点头,心想认真下去更麻烦。

弄不清张永武是哪个单位,干什么工作的。他和他老婆一样,有时穿得新锃锃港商一样,有时油脂麻花的似乎工作条件又脏又累。然而,他爱好广泛,爱好一样就发狂一样,但又突地扔掉再爱好别的。

开始他爱养花,几天之内就倒弄来一大批花草,屋子里摆置得像个森林,都无法走路。逢浇花肥的时候,全楼算倒了霉。他把无数瓶闷泡多日的臭豆水倾倒出来,立时臭气熏天。张永武也忍受不了,两口子把臭豆水浇完,领着孩子躲出去一天,等晚上家里臭味散得差不多了再回来。更可怕的是他喜欢别人去他家赏花,楼道上相逢,不管你愿不愿意,他都充满热情地拖你进去看他的杰作。他洋洋得意地告诉你这盆花值多少钱那盆花值多少钱,哪盆花是别人送的,哪盆花是他去要的,哪盆花是偷的。

我对他的坦率很感吃惊,绝想不到一个人会这样随意地说出自己的偷盗行为。

张永武以为我看中他偷的那盆花,便大度地一挥手:“你看中这一盆?拿去!”

我说我拿去你怎么办?

他说什么怎么办,再去偷一盆。“好偷,过了半夜,老###头睡得和死人一样,随便搬!”

我发现刘干部从不去张永武家赏花,张永武也不去拖他。

很快,养花热过去了。几乎是一宿之间,张永武家的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鱼。三四个大型鱼缸摆在那间大一些的屋里,三口人挤在小间里睡。各种各样的鱼奇迹般地出现,装满了所有的鱼缸。鱼缸上安装各种电子调温器,制氧器,一些灯泡在鱼缸上昼夜亮着。走进张永武家,一股浓重的湿气涌来,使你感到像走进浴池。

张永武的老婆在那里尖声嘶叫:“工资都不够交电费,你想不过了!我非得给鱼缸里放进敌敌畏,全毒死这些臭玩意儿!”

张永武眉飞色舞地向来者介绍他的宝贝鱼,什么龙鱼、七星、看鲨、地图、清道夫……有一条龙鱼竟然值上万元。他自豪地说:“全市这样的鱼只有三条,一条在交电公司的经理家,一条在一个大工厂的厂长家养着,再就是我这条!”

他老婆又在号叫:“光鱼食一个月也得几百块,杀人哪!”

张永武入迷地看着上万元身价的龙鱼游动。那龙鱼也确实惹眼,似一柄亮灼灼的长剑,细鳞上银色的龙纹花清晰可见,最令人惊奇的是嘴上还有两根龙须,高傲地支棱着,显出与众不同的威严。

“就那么个破玩意儿值上万块,下锅煮了不够塞牙缝的!……”张永武老婆又在嘶叫。

张永武惋惜地叹道:“可惜这是条公的,等再托人去香港弄条母的,配对儿下崽子,一条鱼崽就能卖百来元钱,一对鱼能下好几千好几万崽子,绝对发财!”

张永武就怕电业局停电,停电鱼缸上那些电子玩意儿就不转了,鱼很快就会憋死。张永武这时什么也不顾了,用铁勺飞快地搅动鱼缸里的水,来个人工制氧。那个骂天骂地的老婆也不骂了,也用铁勺搅水,比她丈夫还卖力。张永武在我面前充满仇恨地骂电业局,就是这个原因。

很快地,鱼和鱼缸也消失了。一天夜里,一声洪亮的狗叫震动了全楼,接着就狂吠不止。大家吓坏了,因为谁也意想不到,在城里闹市区会响起如此响亮而真切的狗吠声。那狗完全像嘴对着麦克风,叫声中伴随着雄壮的嗡响,无疑,这狗是在楼内吠叫的,才产生这种共鸣效果。事后,人们发现张永武家养着一条大狗,也许在窄小的屋里,那狗显得格外高大凶猛,简直就是头驴。张永武洋洋得意地牵着这条驴般大的狗出来散步,狼状的狗头配着他多胡子的张飞脸,全楼居民处于恐怖之中。有些孩子放学时吓得不敢进楼,连大人走在楼梯上也战战兢兢。一下子,大家觉得不是生活在安全热闹的城市,而是生活在充满死亡威胁的山林里。

幸亏,有人通报了派出所的警察。警察带着手枪和绳索紧张地包围了张永武家,大楼的居民都幸灾乐祸地看着张永武倒霉。谁知张永武却面无惧色,反而词严义正地说他养狗是防盗,是保护全大楼居民的利益。这家伙说得顺嘴,竟说现在盗窃案太多,警察根本不顶事儿,不如养条狗。

这一下子警察大为恼火,差点当场开枪打狗。最后,连张永武带狗一起拉走。

大楼安静了没几天,猛然又雄鸡高唱,使所有居民都在星光闪烁的黎明起了个大早。原来还是张永武捣的鬼,他竟然在住屋里建起个大鸡窝,把玻璃窗拆下安上铁网,养了一群精神抖擞的鸡。每天天不亮,这些鸡就放肆地大声啼叫,把城市的水泥建筑变成乡村原野。

一伙戴红袖标的街道干部赶来,要勒令张永武把鸡杀掉,因为这不卫生。

张永武大发雷霆,说他养的不是普通的下蛋鸡,而是高贵的斗鸡,训好了可以参加国际斗鸡比赛,为国家挣外汇,为国家争光!

左邻右舍(3)

街道干部大都是老娘儿们,被张永武为国家的大词儿吓住了,只好回去研究研究再说。可没等街道干部研究完,斗鸡也消失了。张永武又背上猎枪,要下乡打野鸡、兔子。

一天,这家伙喝得醉醺醺的,推开我的门,说是要同我谈谈。说我这个邻居不错,忠厚老实;说这个世界好人不多,都他妈的该打;说刘干部不是东西,净背后暗算他,他要彻底教训刘干部。他今天就是来郑重通知我,他要开战,开战时他要我不要出来劝架,要我什么也别听,否则他就六亲不认了。

我心里一下怒火中烧,觉得这家伙太蛮横无理,他说打谁就打谁,还不许旁人干预。

我爱人看出我那份知识分子的勇气,便笑着过来插话,劝他不要生气上火,有什么事可先谈谈心,都是邻居嘛。

张永武一摆手:“不用你们劝。我和刘干部不是内部矛盾,是敌我矛盾!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接着他历数刘干部桩桩罪行:“我养花,他去派出所告我偷花;我养鱼,他去电业局告我偷电;我养狗,他去报告警察我养凶猛动物;我养鸡,他去……反正,谁也别劝,我要让他彻底明白!”

我很为刘干部家捏一把汗,又不知我在中间怎么办,只好小心翼翼地观察动静。

刘干部处事其实相当谨慎,谨慎到胆小怕事的程度。他除了上下班在楼道里匆匆掠过,其余时间绝少出门。因此,他家的门总是紧闭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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