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回,有仆妇偷偷来跟袁小姐禀报,说贾元春外头穿着丧服,里面却着了一条鲜绿鲜绿的裙子,平常瞧不出来,有风吹撩起时,便能看个正着。
这虽是细节,袁小姐先时顾不上计较,只到最后所有事忙完了,便开始越想越不对。
袁子信暴病而亡这事上,有一点极关键的,那便是,袁子信是在东院贾元春的床上发的病,并且死在了那张床上。
而等袁府上下都被惊动跑来东院,贾元春当时是衣饰整齐地站在床边,很是不慌不忙地等着众人,而那会子,袁子信正口吐着白沫,全身污糟得很,也不见贾元春替他周应,反倒是袁夫人哭得在忙活。
后来袁夫人实在气得不行了,回身给贾元春一个巴掌,倒是她虽未还手,脸上却是露出了冷笑。
太医院的太医过来时,头一句话便是问袁子信何时发的病,贾元春站在帘后,支吾半天说不出来,只说她一觉醒过来,就发现袁子信不对,随后便喊了人。
袁小姐先时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倒是她的贴身仆妇嘀咕了一声,说哪有这种女人,丈夫病了,还有心思涂脂抹粉,袁小姐还真打量了她一眼,仆妇说得果然没错。
到后来太医院的太医前来吊唁袁子信,曾和陶永真提过,袁子信的病是生生给耽误了,按他的经验,袁子信至少在太医们赶到袁府前一个多辰就发病了,而从宫里到袁府的脚程,连两刻钟都不要,若能早些来寻他们,人未必没有救。
陶永真免不得对袁小姐表达了自己的迷惑,贾元春就真能睡得这么死,连旁边袁子信出了事都不知道?
贾元春在袁子信死后,等闲不在众人面前露脸,可谓是深居简出,即便偶尔出门,按照她的仆妇禀报给袁小姐的,说这位新寡之人也只去京郊水月庵礼佛参禅,便是连贾府都不曾踏足。
如今袁小姐对贾元春有诸多不信任,甚至越看越觉得,父亲袁子信之死与这女子有莫大关系,只是却苦无证据。
这日,袁小姐和陶永真正好得空,便去袁子信的书房收拾他的遗物,结果在一大堆信函中,发现了一封来自贾府贾赦的信,这人是贾元春的伯父,竟会给自己父亲写信,不由袁小姐不生出好奇。
打开信来瞧后,袁小姐才知道,荣国公贾赦因为牵扯到一桩抄家灭门案中,正被吏部在查办,一时做贼心虚,便给袁子信写信求救,请他瞧在两家是姻亲的份上,务必替自己在刑部面前转圜。
而信的旁边空白处,是袁子信满满的批注,原来袁子信竟是知道来龙去脉的,那贾赦为了抢一个叫石呆子的人手中古扇,与人勾结,诬赖说这石呆子拖欠官银,将他拘押大牢,还抄没了家产,几乎将人弄得家破人亡。
袁子信在批注中说,贾赦知道有人开始查他,便急着向自己求救,可见是实有其事,表示一定要提醒林文烨,不枉不纵,务必严查到底,以还苦主清白,让百姓不再受这等冤屈。
再看落款时间,竟是袁子信发病的当晚,这么一想,袁小姐和陶永真便觉得猜出了大概,一定是贾元春得知袁子信不肯帮贾府脱罪,这才心生怨恨,竟是看着袁子信犯了病却袖手旁观,才致袁子信老俩口双双而亡。
袁小姐大恸,发誓一定要为爹娘讨还个公道,陶永真也是气愤,干脆将袁子信的信折好,直接去寻林文烨了。
这会子袁小姐已坐不住,跑到东院去寻贾元春算账。
只是到了那儿,才听到说贾元春又去了水月庵,袁小姐不由冷笑,以前也没听说贾元春信佛,如何做了寡妇倒信起来,可不是心里有鬼,想找菩萨给度一度。
待袁小姐准备返身离开,人还没踏出院子,贾元春却从外头回来了。
袁小姐冷眼打量着贾元春,贾元春也是不卑不亢地回望着她,两人对视良久,贾元春开口问道:“不知袁小姐有何贵干?”
“我父亲当日发病,你是真一无所知,还是有意……”袁小姐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什么意思?”贾元春有些怒了,顿觉自己竟如人犯受审一般,“袁小姐,别忘了,如今我才是这袁府主母,不过是看在你乃袁子信女儿的份上,才容你夫妻还住在这儿,只是你该当知道本分,这般胡言乱语便罢了,东院竟是你能不请自来的地方吗?”
“无出之人,竟还敢妄称袁府主母?”袁小姐冷笑道:“贾元春,你摸摸自己良心,我父亲何曾对不住你了,竟要被你这般算计了性命。”
贾元春厉声道:“放肆,你竟敢血口喷人,当日之事,大家皆看在眼里,你还待怎样?”
袁小姐望着贾元春的眼睛,“听着,这事不会了的。”说罢转身而去。
挺直腰板站在院子里,贾元春头也不回地等着袁小姐的脚步声消失,这才回了自己屋。
跟在后头进来的丫环抱琴打发了仆妇们,走到贾元春旁边问,“姑娘,难道她真知道什么了?”
贾元春冷笑,“随便,那袁子信就是自己死的,与我何干?”
“这袁府真是待不得了,”抱琴叹道:“姑娘您几时准备出家?”
“等出了七,今日太太不是在水月庵说了吗,林姑父已答应替我请旨,”贾元春扔掉头上戴的木簪,“等到了水月庵,再不用受人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