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加入保安局成为秘密警察有多么崇高的理由,但是事实上,在你一次次地与他们共事的过程中,你的价值观和行事风格潜移默化之间就会受到他们的影响。比如今天,你不就与他们做了一样的事情吗?”
尤里明朗的笑容一点点从脸上褪去,他的表情恢复了空洞无神,原先清澈干净的嗓音也变得阴沉低哑起来。
“我说过,保安局抓捕提拉蒙家族是掌握了一定证据的。”
仿佛预感到了伊芙接下来想要说什么,尤里的情绪明显烦躁了起来,他像是即将被推上绞刑架的罪人一样焦急地申辩着。
“也许吧。”
伊芙冷漠地说着,她那样的眼神,让尤里荒谬地产生了一种“或许这就是外务省前辈说的报应吧”的错觉。他看着自己剖开心迹,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要解释给她听的少女紧紧捂着被他咬伤的肩膀,皱着眉头戒备地盯着他。
那一刻,尤里有一种想要抬起手,将对方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挡住的冲-动,他实在是不想看到对方用那样的眼神盯着自己。
“但是,如果保安局跟警察署一样正常地走程序,你们真的可以今天晚上就冲进别人家里,当着孩子的面把他们的父母绑走——”
“我并没有带人当着孩子的面把父母绑走!”尤里忍不住靠近伊芙,沉声反驳,“我们的人原本想要通过电话的方式让他们妥善安排好家人之后,安静地请他们走的!是他们自己顽固愚蠢,竟然想要趁着夜色当着保安局的面逃走,我们才不得不强行拦截的!”
“那又怎么样?结果还不都是一样!”
伊芙闭上了眼睛,试图将脑海中那些谴责自己、向着尤里帮腔的声音完全撇到一边去。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她下意识地也提高了音量:“就算……就算提拉蒙家族真的有问题,那他们落到了你们保安局手里,原本只需要坐牢五年的刑罚估计也要判个十年,原本只需要坐牢十年的罪名也可能严重程度上升成为无期!甚至死刑!就这样还没有算你们在严刑拷问期间,不正当实施刑罚的残忍手段——”
“够了!”
尤里低吼着出声,他猛然转身,再次将身侧的伊芙狠狠按倒在床上!
黑发青年冰冷,因为长期摸枪而粗糙的手掌,紧紧地捂住了金发少女的双唇。
“……够了。不要再说了。”
尤里喃喃地重复着。他就像是被戳中了旧伤的野兽一样,低着头,在伊芙的额头上方低声说着。
正是因为伊芙说中了,所以他才这样的恼怒和狼狈。
身在保安局那样的地方,长期与那样凶残的同僚们共生,如果不主动弄脏自己的双手、咬牙变得残忍冷漠,曾经那个天真爽朗的外交官尤里·布莱尔怎么可能生存下去?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年内就立功晋升、得到局长的赏识?
想要在那样险恶的丛林中野蛮生长,舍弃一些东西是必然的。
尤里·布莱尔知道自己舍弃了什么……因为知道,所以在进入保安局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虽然无比地想念约尔,但却选择了默默与她保持着距离,只敢从她同事的男友那里小心翼翼地探听着姐姐的消息。
甚至还错过了约尔结婚的事情。
而现在,因为当初那样的选择,他又要错过自己真正深爱的少女了。
尤里·布莱尔低着头,他紧紧的咬着牙,愤怒、怨怼、自我厌弃的情绪在胸膛中犹如滚烫的岩浆一样翻滚着,蒸发出酸楚和悲伤的热气,穿过他的呼吸,熏得他眼角发酸。
“啪嗒”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
伊芙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在了自己的眼角,她一瞬间来不及分辨那究竟是尤里的眼泪还是他咬破嘴唇流下的鲜血,因为黑发青年极其迅速地用指尖将它狠狠抹去了。
没关系,没关系。
这不过是,他选择离开外务省前往保安局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结局。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而他不后悔,也不怨怪她。
说到底,谁让他一开始就用假身份欺骗人家?还妄想着骗一辈子?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用再说了。不过……”
尤里一点点地松开手,他掌心与少女的唇瓣之间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温度,在短短几秒之间便消失殆尽。
“如果你想要选择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的好。”
尤里居高临下地看着金发少女霍然睁大的眼瞳,在发现自己猜对了什么之后,露出了微微嘲讽的一笑。
“难道你以为,他是什么符合你道德标准的好人?”
“提拉蒙集团,就算没有我出手,分崩离析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因为德斯蒙集团单方面撕毁协议突然撤资,他们资金链断裂,早已经负债累累——想不到吧?那个外表和和气气的贵公子,只要在纸上随便签几个字就足以毁灭一个家庭,他和我,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