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问道:“你说怎么把他弄出来?这冰比潭水那边的硬上不少,我用来凿冰的凿子戳上去,就出了一个白印儿。”
小和尚想了想,一拍手道:“这样,用火烧。”
小石头道:“这么厚的冰,要烧到什么时候去?”
小和尚道:“不然,我那里有一个砍柴的斧头,你这边堆一个柴堆,一边儿把冰烧软了,一边用斧子咔哧下来,这条溪水就是夏天涨水,也没有半人深,我看这冰层最多一尺来厚,咱们两个一个烧一个劈,有一个时辰就也够了。”
小石头挽了挽袖子,道:“还是你脑袋瓜好使,我就跟在你后头出力气就好了。既然如此,我去找柴火,你去拿斧子,咱们这就动手。”
到底是热血少年,说干就干,小石头和小和尚两个一个堆柴,一个刮冰,“卡尺卡尺”,把冰块上面敲碎搬开,然后一点点的把碎冰茬刮下来,终于渐渐的,那人的脸先露出了出来,两个人也看清楚了里面那人的模样。
小石头看了一眼,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这是男的还是女的?”
那小和尚仔细一看,也吃了一惊,过了一会儿,道:“我觉得还是个男的,大概跟咱们差不多大吧。我听说山外头无奇不有,有些娇生惯养的少年公子,长得和美貌少女一样。说面如冠玉,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不过他脸色显得这么白,应该是冻得,这是冻成冰棍儿了。”说着伸手一碰那少年脸颊,愕然缩回手,道:“还有气。”
小石头也伸出手去,虽然没感觉到气流,但触手还有温度在,不由得大感稀奇,道:“冻在冰里还活着,这人真是命大。咱们快点动手,抬回去说不定还有救。”说着上前又要刮冰,就听身后有人道:“尔等在干什么?”
两人回头,只见树林里走来两个人,前面那个是个小道士,十八九岁年纪,面如敷粉,唇若涂丹,相貌也颇为俊美,只有鼻子上冻得微微发红,一身青色厚棉道袍,脚下踏着暖鞋,手缩在袖子里,臂弯夹着一把拂尘。后面跟着的,也是个少年,不过十六七岁,身穿厚厚棉衣,缩头缩脑的。
小石头不见便罢了,一见他身上那身道袍,脸色刷的一沉,道:“你是——”
那小道士微微一扬头,用眼白看了两人一眼,道:“尔等是此间乡民?贫道乃是万马山紫云观岳华真人坐下弟子冲远,尔等可知?”
小石头闻言,勃然变色,右手一按,按到了自己那张弓上,刚要动手,肩头被小和尚一按,暂时没有发作,只听小和尚起身合十道:“原来是岳华真人的高足,小僧失敬了。”
那小道士奇道:“咦,你是个和尚,这可奇了,这一带不是我师尊的道场么?怎么还有释家的和尚在?不对,你既然是和尚,头顶怎么没有点香疤?”原来那小和尚虽然穿着僧袍,头顶却是锃光瓦亮,并无他物。
小和尚笑道:“小僧虽为僧人,其实并未出家。恩师在时曾度化小僧,只是还未来得及剃度,更没取法名,这是个小沙弥罢了。不过小僧确实住在岳华真人的道场旁边,已经一年有余,蒙真人青眼,也曾为道观送过数次香料。只见到真人身边向来有清风、明月、春风、化雨四名道童服侍,不知小道长是从哪里来?”
那冲远眉毛一挑,道:“你也说了,师尊如今身边之人,不过是几个道童,端茶倒水而已,哪里能与我相比?我自小拜入恩师座下,作为入室弟子,已经十二个年头,蒙他老人家赐道号冲远。早在他老人家进山之前,就将我派出寻找……”他顿了顿,暗中嘀咕道:我和不相干的人说这个做什么?便道:“如今回归他老人家座下。尔既然与师尊比邻而居,自然受他老人家庇护。就该认清我的身份。”
小和尚笑道:“正是。岳华真人方圆千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道长既然是真人的爱徒,必然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小僧今后全靠道长关照。”
那冲远点点头,对于这小和尚的知情识趣倒也满意,道:“我问你,我师尊如今果然只有四个道童服侍么?他身边没有弟子?尤其是,那……我那师兄冲和,有没有在回来?”
小和尚摇头道:“这个倒不曾见过。”
那冲远点头,暗笑道:果然让我抢在他前面,他这个师兄也要当到头了。心情暗爽之下,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小和尚指着那冰里冻着的少年道:“我们在刨冰。”
那冲远冷笑一声,道:“区区薄冰,竟然如此大费周章,你们看了。”手中一掐诀,一道紫色的电光从指间冒出来,迅速包围了整个手掌,霎时间,条条电蛇围着他手中乱窜。小和尚和小石头同时惊呆了,都不敢靠近,各退一步。
只听冲远“咄——”一声暴喝,整个被雷光缠绕的手掌往冰上按了下去。
砰地一声,那坚冰被雷光压上,开始还平静,突然好似银瓶乍破一般,爆裂开来,冰屑乱飞,无数碎冰夹杂着冷水喷向天空,在太阳光折射下,流光溢彩,宛如梦幻。
但对于几个人来说,这种声势的冲击,让他们没有余暇去欣赏美景,不但小和尚他们捂住头脸,不敢抬头,就连冲远身后的少年也连退几步,盯着这位师兄的背影,露出惊惧神色。
过了一会儿,小石头感觉到迸溅到身上的碎冰少了,这才抬头,只看了一眼,不由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只见眼前数尺宽,丈来长的冰面全部被炸开,炸出了一人多长的空洞,碎屑遍地,还有几条炸得半焦的小鱼落在坑边,整个水面如同新犁了一遍的田地,从上到下翻了个个儿。眼前一阵狼藉,只剩下冰中的少年静静地躺在大坑当中,全身覆盖着一层层的冰屑,双目阖起,神色安详,便如睡着了一般。
小石头愤愤道:“你这是破冰,还是杀人?”话音未落,突然叫道:“啊,好多血!你把他杀死了!”
果然,只见那少年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单衣,被冻得紧紧地裹在身上,透过半透明的冰屑,能看到衣服上面横七竖八,都是殷红的血痕,在冰雪中看着分外凄厉。
冲远一皱眉,道:“胡说八道,我怎么杀了他?倘若他有什么肢体残伤,倒也可能是我劈的。但他分明是……咦!”他走上前去,半跪在坑边,一手抓住那少年的衣服,捻了几捻,神色变换几次,道:“鬼画符!”
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对于他口中这个词有反应,小和尚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那少年,倒是冲远身后同来的少年问道:“师兄,鬼画符是什么?是法术么?”
冲远恢复过来,哼了一声,冷笑道:“哼,鬼画符是什么法术了?那是江湖术士骗人的玩意儿。就跟请神附身,踩小人扎布娃娃一样,登不得大雅之堂。我见得多了。”
虽然口中说不屑,但他的目光却在那少年身上的血色印痕上逡巡不止,暗中道:这正是障眼法里面的鬼画符无疑,只是路数有些出奇,我竟认不得。哼,这些都是小道,全是那些上不了台盘的野道士的把戏,琢磨出许多花样来,原能迷惑人。我如今已然入道,是真正的神仙中人,还理他什么鬼画符?
冲远想到这里,做出不屑的样子,淡淡道:“看来此人是被什么妖人用邪术镇住了,以至于身如僵尸,冻入寒冰之中。”
身后的师弟道:“师兄,这是什么邪术,这样邪门?”
冲远差点冲口而出:“我怎么知道?”但是想到在师弟面前的体面,登时面不改色,道:“此必是凡间流传的邪术之一‘化尸术’,最阴毒不过。”为了编的栩栩如生,想要补充一句,“到了午时三刻,此人必然化为一滩脓水”,敲定了砖脚,又恐吹牛吹大了,到时候那人竟然不化,十分有损自己的威信,因此硬生生忍住不说。
那师弟听了,果然露出惊恐神色,道:“师兄,此人身中邪术,十分可怜,师兄你神通广大,不如救他一救。”
冲远听了,不由愕然,再看了一眼那鲜红如血的鬼画符,皱眉道:“胡说八道,我怎么会……为什么要救他?”
那师弟一怔,露出错愕神色。小石头在旁边冷眼看见,嘴角微微一撇。
冲远斥责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这位师弟是自己的人,如今自己重回师尊身边,正要收拢这位师弟,不能轻易叫他看轻了自己,眼珠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