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常清皱眉问:“马匹对西番人既然如此重要,他们能轻易卖掉吗?”任天翔笑道:“自从大唐与西番反目以来,双方贸易基本断绝。而西番贵族对各种奢侈品有着孜孜不倦的追求。产自中原的丝绸、织锦、瓷器、名茶等,都是他们最为渴望的东西。这些奢侈品现在都是经由波斯、大食等国绕道进入西番,价格高昂得令人咋舌。如果我以货易货,用这些货物向西番贵族交换马匹,他们定然求之不得。这些货物直接从安西四镇进入西番,比经由波斯和大食路费要少一半以上;而西番的马匹是高原上最好的战马,既可以卖给安西都护府,也可卖到邻近的北庭都护府或陇右都护府,这样一来,既可削弱西番战力,又可增强我边关诸镇的力量,何乐而不为呢?”
封常清露出深思的神色,捋须沉吟道:“听起来有点道理,不过西番与大唐是敌国,对敌贸易可是叛国之罪啊。”任天翔笑道:“所以我需要一免罪铁劵,万一我被人以叛国罪逮捕,能出示免罪铁劵救命。至于对敌贸易,若能削弱敌方势力,增强我方力量,略作变通何妨?”
封常清想了想,又问:“你想要都护府投入多少资金?”任天翔摇头道:“我不要都护府花一个铜板,相反,我还会每月向都护府上缴赢利的一成作为税金。只要将军保证我在边关的自由往来,且是唯一对西番的贸易商,我保证每月向安西都护府上缴一百匹西番马作为税金。”
作为专司安西军后勤保障的封常清,一直就为广开财路而头痛,如今一文钱不用花就有进项,而产自雪域高原的西番马,就连高仙芝都十分眼馋,他已有所心动。沉吟良久,他徐徐道:“免罪铁劵只有朝廷才有权颁发,你就不要想了。不过我可以保证你在边关的自由通行,且是唯一对西番的贸易商,但每月须上缴赢利的两成和两百匹西番马作为税金。”虽然封常清将税金提高了一倍,却也还在任天翔心理承受范围之内。他苦笑道:“为边关出力是每一个大唐子民的责任,即便无钱可赚我也要做下去,谢将军成全。”
封常清微微一笑:“你小子虽然年少,但精明狡诈却超过了很多老练商贾。说你会做亏本生意,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先回去准备,并将计划报给我看看。希望你好好把握这次机会,不要令我失望。”“多谢将军信任,我决不会令你失望!”任天翔拱手一拜,与封常清作别。
转过街口就见阿普和小泽迎了上来,二人方才见封常清在场,所以不敢上前。待封常清进了府门,二人才急忙上前,争相问候:“这些天我们一直守在都护府门外,总算等到了公子。公子你没吃什么苦头吧?”
阿普这一问,任天翔顿感屁股阵阵剧痛,几天前挨的军棍还未痊愈,方才的走动又使伤口裂开,痛彻心脾。他不禁揉着屁股骂道:“你们他妈挨几军棍试试!还不快搀着我,想看我笑话啊?”
二人连忙上前搀起任天翔,虽然二人与任天翔相识不久,却也习惯了他的性格,知道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多是心情大好,二人也十分开心。阿普边搀着任天翔往回走,边小声问:“方才我见封将军与你相谈甚欢,想必这场官司是过去了吧?以后那姓郑的还会不会为难兄弟?”
任天翔微微一笑:“他倒是想为难我,只是没那机会了。”
阿普见任天翔说得蹊跷,还想再问,却被前方一阵铜锣声打断。就见前方一繁华街口,有个满脸憨态的胖子在打着铜锣,边敲边扯着嗓子吆喝:“走过路过的老少爷们,停一停,看一看啊!传至中原的盖世神功表演,头顶开砖、掌劈青石、腿断木棍、刀削发丝……”
街上的闲人围了过去,那胖子见人群聚得差不多了,停下铜锣四下抱拳道:“龟兹的老少爷们,兄弟是来自青州的行脚商人,因在龟兹附近遭了盗匪,货物被抢,盘缠也花了个干净,回不了家乡。不得已只好向龟兹的父老乡亲们求告,希望爷们资助点盘缠。待会儿我这兄弟会为大家露上一手中原的神功,大家要看得高兴,就随便赏几个小钱,鼓几下巴掌,就算是对我们兄弟的支持。谢谢!谢谢哈!”
胖子的打扮和模样,确实不像是跑江湖卖艺的角色,不过机变灵活却不亚于许多老江湖。他身后立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神情虽然有些木讷,不过紧身的青衫下那鼓凸的肌肉,显示着他与普通人的不同。
胖子场面话交代完毕,回头对那青衫汉子道:“兄弟,现在看你的了。先给龟兹的父老露一手功夫,让他们看看中原的真本事。”
那青衫汉子也不说话,从地上捡起一块事先准备好的青砖,也不见如何拿张作势,便一掌劈成两段。由于动作太快,许多人都没看清,所以也没几个人叫好。胖子见状忙示意继续,青衫汉子也就挥掌再劈,三两掌就将一尺见方的青砖劈成了七八块。接着他又拿起一块青砖,一声轻喝拍在自己脑门上,青砖碎成几块,他的脑门却浑然无事。
众人轰然叫好,有人还好奇地捡起劈开的青砖查看真假。任天翔被那汉子坚硬如刀的手掌吸引,也挤进人丛跟着叫好。小泽更是少年心性,高声鼓噪着:“好本事!再来一个!”
胖子得了众人鼓励,兴奋地四下一拱手:“接下来我兄弟还要练一手刀削发丝。怎么练?就是将一根头发顶在我鼻尖上,看清楚,就是这里。”胖子在自己鼻尖上比划,“我兄弟一刀划过去,头发丝断成两截,刀锋却不伤我半根毫毛;若是我兄弟手腕稍微抖一抖,这一刀就可能削下我的鼻子。可怜我至今尚未娶亲,如果我这赛过潘安的面容被削去了鼻子,只怕今生就再也找不到媳妇啦。希望大家看在我冒着受伤致残的危险博大家一笑的份上,资助我几个医药钱,小弟定会终身铭记!”
众人听这胖子说话风趣,纷纷解囊,铜钱顿如雨点般落到场中。胖子见状满脸欣喜,连连对众人拱手道:“多谢大家慷慨相助,既然你们资助了我这么多医药费,我说啥也要冒着失去鼻子的危险,博老少爷们一笑。”说着扯下一根头发,双手举起四下示意,待鼓噪声完全停息,他才小心翼翼地搁到自己鼻尖上,并将脸高高扬起,以免头发掉下来。
在众人屏息凝神、鸦雀无声之际,就见青衫汉子突然拔出腰间佩刀,双手紧握一挥而出。刀锋带着厉啸从胖子鼻尖上一掠而过,他的鼻尖完好无损,鼻尖上的发丝却飘飘荡荡飞了起来,分成了两段。
“好!”众人尽皆鼓掌,他们虽然看不出其中门道,却也知道要将三尺多长的钢刀使得如此精妙,没十年以上的苦功肯定不成,这种功夫很难在江湖卖艺的人身上看到。
胖子睁开眼,故作惊魂未定地摸摸自己的鼻子,惊喜地叫道:“真是上辈子烧高香,祖坟上冒青烟!我的鼻子还在!谢谢!谢谢啊!”
众人被胖子的风趣逗得大笑,胖子趁着功夫开始捡起地上的铜钱,他将铜锣翻过来装盛,满满当当竟是不少。胖子满心欢喜,正待向众人道谢,却见人丛中挤进来几个汉子,一言不发便将胖子手中的铜锣踢翻。领头的汉子一脸凶恶,抬手就给了胖子一巴掌,冷笑问道:“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不烧香不拜码头就在这捞钱,没将咱放在眼里啊?”
青衫汉子见胖子挨打,握刀过来。那汉子却也不惧,瞪着他喝道:“你刀很快?老子还就不信这个邪,有本事砍我一刀,我就说你是条汉子!”青衫汉子眼眸一寒,就要拔刀。胖子连忙压住他的手,转头对那地痞赔笑道:“咱们在江湖上奔波,还不是想挣点辛苦钱养家糊口,哪能随便得罪各路朋友?咱们初来贵地,不懂规矩,还望大哥恕罪。”
这话既是对那地痞在说,也是在规劝跟他一路的青衫汉子。青衫汉子闻言悻悻地放开刀柄,眼里满是愤懑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