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义闻言神色一黯,缓缓的低下头去,手握着茶盏,神色略有所思。楼缓则是笑着拱手道;“主父你这话说的,如今我们都是时常出入宫中,若是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差人召见我们的。”
赵雍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只是淡淡说道;“是吗?只怕有些人已经忘记了当初的誓言。”
肥义低头半响不语,忽然抬头声音平静的说道;“主父,我知你心中对我埋怨颇多,但我自问从未违背当日对您许下的誓言。”
“是吗?”赵雍望向肥义的眼神也有些冷,语气却是生硬。
“你处处与我为难,寡人欲推行之令你多有驳回,这就是你守信的表现?你莫要忘了,你一身的荣华富贵是谁给你的,没有寡人的话你如今恐怕还在做着你的骑奴。”
肥义身躯一震,目光中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出身卑微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伤痛,尤其还是最为低贱的奴隶,曾经的主父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帮他改名换姓,从未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出身,如今却当着他的面如此无情的翻出,这让肥义心中不由泛起了一丝悲凉之意。
肥义半响才深深躬身,缓缓说道;“臣心惶恐,主父对臣的恩德臣时刻铭记于心,从未忘记。如果主父您需要臣表明忠心的话,臣可以立即引颈自戮与当场,以报主父知遇之恩。”
“至于当初我和楼相在月下对你许下的誓言我更是不敢有半点忘记,‘匡扶赵国,成就霸业’。这三十年来我战战兢兢,每逢决事都会思虑再三,生怕辜负了主父您对臣的厚望,从未懈怠半分?”
赵雍与肥义相交多年,自然知道他为人忠厚,不善虚言。如今见他真情流露,看着肥义的目光也缓和了许多。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对我多番阻扰?”
肥义抬起了头,对上了赵雍的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主父,你当初委臣相邦重任,命我总理朝政,臣自问多年来从未有过半点懈怠;又委我太傅之职,令我教导幼主,臣自问也是尽心尽责。如今大王虽然年幼,却天资聪颖,勤学好问,朝政之事虽然繁琐,却也能处置得当。若是假以时日,必是一代英主,我大赵鼎盛国势必然能够得以延续,这不也是您多年的夙愿,主父你又何必自毁基业?”
赵雍冷笑道;“好一句自毁基业。”
“不错,我当初让何儿即位,正是有鉴于我赵国数代主弱臣强,国势动荡不安。所以想让他从寡人手中继承一个完整强大的赵国,寡人也能在有生之年内帮助他平稳接掌赵国。可如今你也看到了,朝中奸人挑拨,何儿对寡人已经生出了疏远之心,这还是为臣之道,为子之道吗?”
“正是因此,寡人决定重新收回赵国之权。这个赵国的基业是寡人一手打下的,也只有在寡人的领导下才能成就霸业。”
“那主父你打算如何安置大王?”肥义追问道。
赵雍一愣,他到没有太多的想过此事,突然被肥义问起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了会说道;“你多虑了,我只是想收回王权,而并不是想废黜掉何儿。他是我亲手所立,也是我最疼爱的儿子,我如何会把我赐予他的王位重新夺回。”
“我只不过是不想他被朝中奸人所蒙蔽,白白错过了我大赵兴起的最佳机会。若是赵国重新有我执掌,我有信心在十年之内踏平强秦,重整三晋,莫说称霸于诸侯,即便要一统天下取代天子又有何妨!”
说到这里赵雍眼中冒出了炙热的目光,语气也变得亢奋无比了起来,这确实是他毕生所求,他的雄心壮志就像那草原上空放飞的苍鹰一般,永远是那么的让人心神俱往。
可惜肥义早已经过了那个容易被主父几句话就煽起激情的年纪了,如今的他只是冷静的看着雄心勃勃的主父,心中却没有一丝半点的欢愉,而是深深的担忧,甚至可以说是害怕。
他已经意识到了主父不再是当年那个思维敏锐、英明无比的赵王了,如今上了年纪的他开始变得固刚愎自用,被战场一串串令人眩目的接连大胜冲昏了头脑,变得固执己见了起来。
这个曾经让老迈的赵国焕发出勃勃生机的主父,这个曾经心比天高志比海深的一代英主,如今是否会因为他的雄雄野心而让整个赵国走向万劫不复!
第一百七十四章 如履薄冰(四)
肥义忽然想到,无论于公于私,无论是以朋友还是以赵相的身份,他都应该、也必须阻止主父这个的疯狂想法。
肥义深深一鞠,长拜不起道:“主父,恕臣直言,你若如此所为,我赵国必然陷入大乱之中,数十年难以恢复元气。”
赵雍眯起了眼,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放肆!”
“肥义,你这是在怀疑寡人对赵国的掌控力吗?我告诉你,这个王位是我给何儿的,我要给便给,要取便取,天下谁能拦我。”
“天下无人可以阻拦您的,唯一能可以阻拦您的只有我赵国的民心。”肥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