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有一个具体对象。”非常难得,露比听到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真挚的笑意,“我不想再讲下去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个故事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说过你是个很好的作者吗?”
“你说过。”
“好作者不该半途而废。”
“但是好作者在自己的故事里通常很难得到快乐。”他说,“只有纯粹宣泄的创作才是快乐,但凡在其中加入一点思考和责任,一切就都成了痛苦折磨。”
故事如此,人生亦然。
露比对他的故事并不意外,在一次又一次的交谈中,早已拼凑出大部分故事的片段,无论主角是否露面,这个故事已经接近完整。至于那些细节,要弄清楚也并不难。
“你还在听吗?”
“嗯……我还活着。”
“我们好像都不太好,可也不算太差吧。至少我们的生命力都很顽强,我没想到……没想到你可以撑这么多天。虽然我不能亲自进来放你出去,但是你随时可以拿到钥匙,它就在……”
“你是不是还有一个问题要问我?”露比再次打断他的话,“我答应过,只要你回来,不管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回答。”
他看着屏幕。荧荧发亮的屏幕中,露比仿佛是一尊完美的雕像。尽管此时此刻要求他挺胸抬头保持优雅的坐姿太过苛求,但是那种勉力支撑着生命之火的姿态又令人肃然起敬。
他想了一会儿,回忆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回来寻求答案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对了,他想起来了。
“你还记得摩利的故事吗?”
“当然。”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摩利到底应该如何选择?”
他的求知欲一下子旺盛起来,所有感官都在排除干扰,竖起耳朵等待聆听回答。
那个神奇的方块,不断吐露着写有别人名字和人生的纸条。如果摩利不做选择,纸条上的人就会死去,因此他不得不从其中挑出一张放在“是”的那一边。这样虽然杀掉了一个人,也同时救了其他三个更无辜的人。
他不想承认,其实摩利就是他内心深处矛盾的根源。为了追寻毒品来源,找出强迫少女过量注射古柯碱致死的凶手,所有试图封锁消息、维护罪犯的情报员都是罪恶的帮凶,哪怕他们罪不至死,只是犯了点纸条上偷鸡摸狗的小罪。
他到底有没有权力把他们放在“是”的那边?
“这就是你的问题?”
“是的。”
露比抬起头,望着角落里的摄像机。
他如何回答这个被无数人反复探讨,不断争论的问题。
“当然是选一个人去死了。”
“是吗?”
他有点失望,这个答案并不能解开他的心结,要是世上的事都有个这么简单的答案就好了。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被这种问题困住。”
“我也不明白。”
“我是说,你为什么一开始就觉得自己在救人呢?这又不是一个拷问救世主的问题。”露比说,“从考虑要杀谁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是什么悲情英雄了。换一种想法,不管杀一个人还是三个人,你只把自己当做杀人犯,做好以命偿还的准备,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他的声音犹如恶魔低语:“真正高尚无私的奉献,是连一点精神上的回报也不求索取,不为自己哀鸣不平,可以承受骂名,接下一切罪责。你应该很清楚,杀人是犯罪,这一点,不必我这个职业杀手的中介人来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