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忽然想起来,上午他从敬诚殿告退前,陛下已经批阅完了尚书台今日呈上来的奏章。依照午膳后他在武英殿翻阅的前廷礼典所载,政务完毕,他这个御前侍墨就跟那些侍读学士一样,在靖章宫旁处待命即可,不用再到陛下跟前去。
就算凌启回头再到敬诚殿,只要碰不着面,那就露不出什么端倪。楚珩心下稍安,继续朝偏殿走去。
谁知他才刚在坐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敬诚殿的掌殿高公公就过来了,一眼瞧见他,笑眯眯地道:“陛下宣召。”
楚珩顿时呛了口茶,站起身迟疑着问:“掌殿可知所为何事?”
高匪乐呵呵的,眼睛都要眯成两条缝,扫了一眼偏殿里其余众人,目光悠悠地看向楚珩的膝盖,故意扬声道:“上午做什么,下午自然还做什么。”
此话是回答楚珩所问,但却并不像是说给他听的。
高匪悄悄朝楚珩使了个眼色,楚珩默了默,低眉顺眼地跟着出去了。
沿着走廊行至殿前,余光恰好瞥见凌启几人远远地从靖章宫宫道里走出来,朝宫门外去了。
楚珩心里稍定,绷着的弦微微松了松,踏进殿内书房行礼请安。
凌烨抬眼看见楚珩进来,放下手中茶盏,微微扬了扬唇角,并不叫起,过了片刻才问道:“你人呢?”
眼前这场景似乎有点眼熟,果然是“上午做什么,下午还做什么”。
楚珩心里敲起小鼓,回忆了一下日中时分在武英殿看过的前廷礼典,顿时又有了底气,抬眸回道:“臣一直在偏殿待命。”
“偏殿?”凌烨眉目舒展,语带笑意,“御前侍墨不到御前来,却躲在偏殿偷懒,还要朕派人去请?”
楚珩当然不肯认,立刻出言辩解:“臣没有,循照前廷旧例,陛下上午已阅完奏章,御前侍墨午后当值,无召不再入殿。”
“哦,循旧例啊。”皇帝眉梢轻挑,点了点头。然而还不等楚珩心定,就听陛下忽而又道:“朕怎么不知道,在你之前,朕还选过其他的御前侍墨,所以你是循哪儿的旧例?”
楚珩心里的底气忽然就不那么足了,他捏了捏掌心,挺直脊背抬眸看向皇帝,尽力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臣在武英殿翻阅过前廷礼典。”
前廷礼典?
凌烨闻言弯了弯眸子,转而问道:“你是谁的侍墨?”
楚珩不解为何有此问,停顿片刻还是答道:“……是陛下的。”
这问题的答案本就显然易见,可四个字甫一出口,楚珩忽然有些莫明的怔然。
殿内悄然静了一瞬,午后轻柔的微风从窗棂间悄悄漏进来,插在青瓷觚里的桂花枝在和风里轻轻摇曳,满室清香。
凌烨眸光微动,片刻后笑问:“既然是朕的,那你为什么要循先帝时的旧例?”
楚珩顿时语塞,垂着眸子不知如何反驳。
陛下随即又道:“过来。”
楚珩心下惴惴,愈发觉得走了上午的老路,起身行至御案一侧站定,忍不住又往笔架的方向偷偷瞄了好几眼。
凌烨顺着他忐忑的目光望过去,看向那支未开锋的笔,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好笑,面上一本正经地沉声道:“前廷礼典日后就改了,侍墨当值不准去靖章宫旁处偷懒,奏章阅完也不准,只许到敬诚殿来干活。”
陛下金口玉言,御前侍墨这回真是“御前”得不能再“御前”了。
楚珩应声称是,知道偏殿之事已了,同时也收回了时不时看向那支笔的目光。
凌烨见他这明显放松下来的神色,不由就有些好奇:“你在漓山难不成经常受罚?”
楚珩闻言一愣,回道:“没有,除了师……除了掌门师公,平日里没人会罚……”
楚珩停顿了一下,忽然想起方才敬诚殿外,天子影卫首领凌启凝在他身上的那道反常目光,他心中微凛,于是又补充道:“嗯……还有我大师兄。”
楚珩心一横,索性破罐子破摔:“他是全漓山最凶的一个人,隔三差五地就要把臣叫去望舒殿挨打,人都被他给打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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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月:楚珩你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