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诚殿。”
“既然知道自己在御前,告假不知道跟朕说?你这做侍墨的连声招呼都不打,突然就不来,你该干的活朕都帮你干了,你拿什么赔给朕?”
楚珩在心里腹诽,陛下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从前敬诚殿没有御前侍墨的时候,陛下不也一样批阅奏章处理政事?更何况,武英殿这么多人,他告假不来,陛下不是还可以擢选其他人到御前?
尽管心里想的条条是道,可楚珩却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反驳,尤其最后那句话,他竟然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不想有其他任何一个人站在他现在站的位置上,更不想让陛下擢选其他的御前侍墨,他想这间书房只有他和陛下两个人。
于是他认下了皇帝的不讲理。
宁愿挨打也认。
“是臣错了。”楚珩说:“陛下罚吧,臣认。”
皇帝却没接他的话,话锋忽然一转,笑道:“那只手,拿的什么?”
楚珩这才拿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伸了出来,将那三册书递上去,一本正经地说:“昭明纪要。”
凌烨失神一瞬,立时明白了楚珩说的是什么。那日在敬诚殿的龙椅后,楚珩看见了那沓被自己小心保存起来的话本,同时也就看见了自己的过去,看见了自己艰难岁月里的唯一慰藉。
除了给他带过话本的影卫,凌烨并不会主动和其他任何人提起,也不会让旁人有知晓这些过往的机会,因为皇帝的一切都是至高无上的帝国机密。
可是楚珩不一样,他想走近楚珩,所以他想知道何谓“握不住剑”,也想知道姬无月面具下的那张脸是不是他眼前的这个人。
但与此同时,他也允许甚至希望楚珩走近自己,探寻属于“凌烨”的一切——如果楚珩愿意的话。
凌烨伸手接过那三册话本,尽力平复此刻心湖涌起的波澜,他敛去眼中繁盛的笑意,面上只佯装平静地道:“带了礼物也不能抵债,你二十天没来,朕帮你干了二十天的活,那就得还给朕二十天。”
楚珩抬眸对上陛下的目光,心底顿时泛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这回就要反驳了:“明明是十九天……”
凌烨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楚珩直觉不妙,立刻改口:“……二十天。”
凌烨翘了翘嘴角:“就用你日后的休沐日来还,不准出宫,留在敬诚殿还债。”
他逢六休沐,除去旁的节假,一个月拢共就三日,二十天,得要大半年才能还清。楚珩心里一片愁云惨淡,讨价还价道:“陛下,一个月总得让出去一天吧?”
凌烨瞥他一眼:“要哪天?”
楚珩没有丝毫犹豫,生怕他后悔似的,立刻便道:“月中,十六。”
凌烨眸光微动,颔首应允,眼底却有暗色一闪而过。
商谈完还债的事宜,不讲理的皇帝就要开始肆意压榨自己的御前侍墨了。
御案上放了两摞折子,凌烨随手一指,说道:“里头凡是请安的折子,你看过后就在上头回一句‘朕安’,其他推举明年恩科主考官的折子,拣要点记录下来等会给朕看。”
奏议录楚珩先前写过许多次,记要点于他不是什么难事,但是直接在折子上批复,他还是头一回做,虽说上头都是些请安问好的话,可毕竟都是世家城主、各地侯王呈上来的,楚珩还是有些迟疑,不禁开口问道:“臣来代笔批复,那陛下呢?”
凌烨翻开了桌上的那册“昭明纪要”。
“……”
楚珩顿时气结:“陛下这样不合适吧?”
凌烨十分坦然:“看国史,有什么不合适的?”
“陛下明知道……”
凌烨打断他的话:“是你给朕说‘昭明纪要’的,现在又说不是,那方才是在……欺君?”
他最后两个字说得缓慢,格外咬重了发音,仿佛一语双关意有所指,可眉梢眼角却又是如常神色,让人读不出半分异样。
但这两个字却着实敲到了楚珩的心弦上,他心里忽然漏了一拍,再有底气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真的欺君,而且陛下若是知道了,肯定饶不了“楚珩”,会罚死他的,只怕届时那根未开锋的笔都要被打折,这可能还是轻的。
好在陛下的下一句话很快打消了他的疑虑不安:“快干活,这都是欠下的债。”
欺个什么君!
楚珩愤愤地提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