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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部分(第1页)

黛玉抬头瞧见了,拿着帕子在宝玉眼前晃了一晃,嗤笑道:“二哥哥看什么竟看得呆住了?”宝玉素来赤诚无伪,又是心爱的妹妹问,遂也不隐瞒,直言道:“妹妹带来的姐姐们个个都生得真好看。”黛玉见宝玉眼神澄澈,说得又真诚,心里头也有一些得意,微笑道:“这几位姐姐原是祖母和母亲身边的人,后来才赏给我的。”一一把榴云几个说给宝玉认识,元春在一旁冷眼看着,心内点头赞叹,果真个个大方稳重。

宝玉如今身边跟着的都是奶娘嬷嬷,余下不过是几个才会跑腿的小丫头,并无榴云这般俏丽成熟的大丫头,心里不免有几分艳羡,痴痴地看了榴云她们一回。不合手里拿着果茶,一不留心便把茶盏栽到身上,衣裳都被打湿了。幸亏丫头们不敢上热茶,那茶不过是温的,热得还有限,并不曾烫伤了。倒是丫头奶娘们唬了一大跳,手忙脚乱赶上炕来帮宝玉收拾,一叠声地问道:“烫着了不曾?”有的解衣裳,有的拿茶盏,有的递手巾,有的递衣裳,忙得不可开交。

待解了衣裳一看,并无烫伤之处,元春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曾烫着。”黛玉心里也很关切,只是众人把宝玉围了水泄不通,她倒不好挤上前去,听见元春说无事,她也才放下心来。李奶娘帮着元春给宝玉换了里外的衣裳,才带着众人退了开去。黛玉上前问了他一回:“可疼不疼?”宝玉见黛玉如此关切,心里跟吃了蜜糖似的,甜甜笑道:“不碍的,那茶一点也不热,不曾烫着。”

元春恨得戳了几下宝玉的额头,嗔怒道:“看你还淘气不淘?喝个茶也能倒满身。亏得茶不烫。若要是滚水,还不把你身上烫起一层皮?日后还不仔细些。”宝玉素来十分敬爱元春,这会子见元春柳眉倒竖,似嗔似怒的模样,不由得老实认错道:“下回必定小心。”元春这才作罢,见他乖巧羞怯的模样,心里不免疼到了十二分,心软地搂着他温温柔柔地劝了好些话儿,亲香了半日。

黛玉见她们姊弟亲热,也不去打搅,放下手中的茶盏,拿起本子坐到一边临起今日的功课来。宝玉和元春说了一回话,因心里惦记着黛玉一人无聊,忙回头来看她,见她用功,这才放下心回身与元春说话。元春又看了一回宝玉的课业本子,拿着朱笔一一批了,好的圈了起来,不好的则指给宝玉瞧了,又细细说是结构不好,抑或是笔画错了。亲手握住宝玉的手,带着他在纸上写了几个错字,一一说了轻重转折之妙。

解过错字后,便罚宝玉把错字各临三遍,明儿还要考校。黛玉早就描完大字,也来交功课。元春也仔细批阅了,如给宝玉指错纠错一般,也细细点评了黛玉的功课。只是不好罚黛玉抄错字,还是黛玉笑着说了:“一样都是姐姐的弟子,姐姐可不许厚此薄彼。罚我们,倒是为了督促我们上进呢。”

元春点头赞道:“你知道用功,我倒不好拦你。只是你素来怯弱,一个错字临一遍也就罢了。我原也不是为了罚宝玉,只是让他长长记性,知道错在哪里。你既心知错在何处,心里记住了,下回不再犯,倒也不必定要写满三遍。”黛玉听了,果觉有理,将错字用心记忆了,一字只临一遍,须臾便好了。

大家做完功课,元春才问起屋里的丫头:“老太太在哪里?”有知情的丫头上来回道:“老太太在那边暖阁和琏二奶奶说话呢。”元春笑道:“咱们也过去找老太太说说话儿。”一群人呼喇喇地便过来这边暖阁,只见贾母歪在榻上与湘霏说话。因着无人,所以娘俩歪在一处,见众人过来,湘霏忙起身含笑见礼让座。贾母问了宝黛二人一回闲话,不外乎是“今儿学了什么?”“写字累不累?”“点心好不好吃”之类的琐碎家常话儿。

宝黛一一答了,贾母让她们两个坐到一处玩耍,仍旧回头与湘霏说话:“这么说,你大娘可又犯病了?怎么她的身子弱到这个地步,一年倒有八个里是卧病在床的,这也就可虑了!”湘霏亦是烦愁感伤,忍不住红了眼圈道:“可不是么,大娘总是哀毁过度,自大爷登仙后,哪里见大娘开怀过一刻。”说到这话,贾母眼中也簌簌滚下泪来,强忍悲声道:“哪里想得到鼏儿那样年青,就抛撇下她们孤儿寡母去了呢?”

这鼏儿乃是贾母的侄儿,忠靖侯史鼎、保龄侯史鼐的堂兄,史鼏父亲与贾母原是同胞姊弟,最是手足情深。贾母因着弟弟早逝,便格外看顾史鼏,直如儿子一般疼爱。老保龄侯也因着嫡亲弟弟早逝,对这大侄子也格外恋爱,接来府中如同史鼎、史鼐一样养活,甚至比亲儿子还要疼上三分,临终去时,再四嘱咐史鼎、史鼐要与史鼏兄弟友爱,相互扶持。

这史鼏也争气,虽不如史鼎战功赫赫,自己挣下一个爵位来,也是官运亨通,一路做到了三品大员。可惜此人命薄,跟他父亲一般壮年早逝,只留下一滴骨血在世上。偏又是个庶女,不能承继香火,光耀门楣,把贾母可惜心痛个不得了。史家兄弟情分上十分要好,但忠靖侯夫人乔氏、保龄侯夫人甄氏俱不舍得把亲生儿子过继给史鼏夫人赵氏。

史鼎兄弟也无法,只得从亲近的旁枝择了一个小儿过继给赵氏。只是赵氏与史鼏少年夫妻,恩爱情浓,忽然拆散,成了失偶孤雁,真个把赵氏悲苦得眼泪熬干、眼睛哭瞎,只恨不能随了史鼏而去。还是贾母与众人再三劝慰了,才把她拦住,到底哀啼过度,伤了元气,强扎挣着送完殡回来,便一病不起,身子大不如前。因她病得重,一日里有大半日俱是昏迷着,乔氏便把那嗣子史浚和湘云接来家里照看。

待赵氏身子好些,再把嗣子和湘云接回家去。如此反复,赵氏病着的日子多,湘云和史浚在忠靖侯府便住得久些。直到史浚大些,读了诗书,识了礼仪,知道嗣母病了,作儿子的要在跟前侍疾。乔氏遣人来接,他总说要在赵氏床前侍奉汤药,因而不去侯府。乔氏见他过继来的儿子,如此仁孝,心里又爱又赞,更是疼他,他不去,乔氏也不勉强,只派了心腹嬷嬷来帮赵氏处理家务,兼着照看上下几个主子。

湘云还小,不知道甚么侍疾不侍疾,史浚也不愿拘着她,仍旧把她送到忠靖侯府去小住。乔氏见这小女孩儿憨顽憨笑天真无邪的模样,又兼着几个亲生女儿都嫁出去了,膝下空虚,遂也有几分真心疼爱。湘霏未出嫁时,与湘云是常常见的,怜她命苦,襁褓间父母双亡,偏生嫡母多病,即便好的时节,待她也只是淡淡的,反不如嗣子来得亲热,因而也心疼她几分。

她出嫁后,见湘云反倒少些,心里也很是惦念,听贾母提起“孤儿寡母”也是伤怀,哽咽道:“可不是么?谁想到大爷那样和气正直的人偏不长寿?只可怜大娘和云妹妹……”元春见她们对着垂泪,忙上来劝慰了,黛玉也怯怯地上来牵了贾母的手,宝玉更是扑到贾母怀中,闹得贾母顾不上流泪,被孙儿孙女们哄得开了怀露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湘云也快出场咯!

第102章

湘霏亦怕贾母感伤太过,忙拿话来搪塞;擦了眼泪勉强笑道:“老祖宗怕是不曾见过云儿罢;前儿我娘还念叨着要带云儿来拜望老祖宗,只是家里事多;走不脱身;因而不曾来。云儿长得很俊;我瞧着就跟宝玉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那样的品格儿;总像小子那样英气,我娘为此还发愁呢。”

贾母年老,最爱会说会笑伶俐机灵的孩子在跟前热闹,听了这话儿,不免搵了脸上泪痕,笑着问道:“果真?我是不曾见过的。哪一日你太太闲了,带了她来我这里顽才好呢。”湘霏总是点头:“回去我便打发人去请。”因提起湘霏母亲,贾母不免问起:“你太太这程子忙甚么呢?怎么这两三个月都来我这里?倒比从前生分了。”

湘霏忙为乔氏辩解了:“太太何曾不想来,只是大娘病了,那侍郎府里的事都撩到了她身上,偏我们大嫂子身子愈发重了,也理不得事,这府里的大小事都要太太拿主意,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功夫偷闲到这里来。”贾母点点头道:“我说呢,你太太不是忙到十分,断然不肯不过来的。”又问赵氏请哪位太医,吃的什么药,还说明儿要去侍郎府里望候病人。

湘霏为难道:“我今儿才打发人去瞧了,听太医说是时疾,外感内滞,只怕会过人,太太去探过了两次,回来便有些头疼脑热,老祖宗竟是不去的好。”贾母忙问道:“怎么,你母亲也病了不成?”湘霏这才掩口懊恼道:“不过是有些头疼咳嗽,并不是什么大症,因而太太不许我们告诉老祖宗,怕惹老祖宗心烦。“

贾母叹息:“这也就罢了。回头我便打发人望候你大娘和你娘去。你也放宽心,莫要太伤怀了。你大娘原是有福寿的人,断然长寿到老。”湘霏也打起精神笑道:“借老祖宗的吉言了。我想大娘不过是命里有小劫,过了这坎儿也就好起来了。”贾母听了,连连点头称赞:“就是这话儿呢。你也告诉你大娘去,让她放心将养着,日后还要长长久久享儿孙的福气呢。”

宝玉早听见史家有位妹妹与他一样的品格,心里欢喜得不得了,本来立时就要央求贾母去接来顽耍,但见贾母为史家的一位婶婶病着而怏怏不快,元春又悄悄朝他摇了摇头,于是不敢歪缠贾母。又见贾母只顾着和二嫂子叙谈家务,怕冷落了黛玉,忙凑过去与她说话解闷。黛玉平日家在林母处听惯了林母与人计议家务,并不觉得繁琐无趣,反而有些听住了。

宝玉殷勤地将一些小儿顽意儿捧到黛玉跟前,黛玉也就回过神来,一道与宝玉玩耍。元春下半晌还要学宫礼,见贾母跟前有人陪着说话,遂也不久留,辞了贾母便回到自己房里去了。湘霏身上还有些家务要理,又恐邢夫人一时有事要找她商议,说完了话儿也辞去走了。单留宝黛两个小儿在贾母跟前逗趣,贾母见她们两小无猜童言稚语的样儿,心里也很乐,任是甚么烦忧也都从心头拂去。

黛玉一连在贾家住了**日,贾母万般怜爱,直如元春、宝玉看待,寝食起居,无一不精心周到,处处怜惜,生怕她受了一丁点委屈。元春、宝玉与黛玉也是亲密友爱,真如同胞姊妹一般。元春年纪大些,平日里凡事只有尽让着黛玉,又有半师的情分在,黛玉又是那样的灵性敏慧,心里更是疼爱她到十二分上,探春这样的亲姊妹倒靠后了。

宝玉更不用说了,第一回见面便将黛玉看得高过世人十分,如今两人又跟着贾母一道住,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宝玉又天生一种痴性,私心里认为女孩儿比男孩儿好,对黛玉这种女孩儿中的一流人物,偏有说不出的敬服爱慕。可惜他而今人小学识又浅,说不出自己心中的真意,只是一味和女孩儿亲近,也学她们脸上涂脂抹红,闹出了好多笑话儿,把众人笑得使不得。

上到贾母、邢王二夫人,下到粗使婆子、小丫头,人人都认真宝玉是个呆子,连贾赦都笑宝玉太会淘气,阖家单瞒着贾政一个人。黛玉虽也跟着众人笑话他,但见宝玉待她志诚,甚么爱吃的爱玩的都尽让着她,黛玉倒不好笑话他痴。姊妹们日日在一处,也就渐渐熟惯起来,黛玉也慢慢将把他看得跟家里嫡亲的兄弟姐妹一样,情分上很是要好。

及至贾家两位舅舅、舅太太也都很疼爱黛玉,王夫人隔一两日便打发人来接黛玉到家里来顽,或留中饭,或留晚饭,偶尔遇着贾政在家,贾政也跟她们一道吃饭。有时用完饭,王夫人依依不舍,还陪着黛玉一道过来贾母这边。邢夫人虽然家事冗杂,难以脱身,但逢黛玉过去晨昏定省,她便是手上有事,也要抽出一点空闲来与黛玉说话。黛玉反觉得过意不去,每回去了不过略坐坐就出来。

李纨、湘霏作为媳妇儿,见头上两层大人如此待黛玉,还有什么不领会的,自然是跟着上头行事。贾家的下人们更会见风使舵,上头几层主子,人人都疼黛玉,他们自然也跟着尊重起来。况且他们早知道林家高官显宦,又曾是公侯之家,家事又很兴旺,家财又很富贵,林姑娘手里又很散漫大方,家下人口里只有尽着赞叹的份儿,只恨巴结不上。

黛玉在贾家的日子百样顺心,自然过得是舒心畅意,跟在林家也就差不离了。这一日午睡起来,闲暇无事,她与宝玉的功课挪到上半晌,下午自然就无事了。跟着田嬷嬷学了一回礼仪,宝玉便走进房里来约她:“老太太在暖阁那边见客,咱们不便过去,闲坐着也是无趣,咱们瞧瞧大姐姐去。”黛玉答应了,两人一齐走到元春房中。

元春刚巧坐在镜台前重整云鬓,一个嬷嬷立在一旁指点她如何盘发。若是日后入了宫中,虽然说是女官,到底做的是伺候人的活计。倘若主子一时兴起要你来梳头,你能直愣愣地答:“不会”么。偏元春金尊玉贵长大,从小丫头奶妈伺候着,根本不会自己梳头,只好现学起来。如今学了一段时日,简单些的发髻她都会梳了,今日学的是反复些的飞天髻,学了一个时辰才学会。

双臂早就僵硬得举不起来了,偏那嬷嬷还不容情,一个劲儿地催逼元春接着学。元春眼圈儿都红了,硬是咬着牙儿坚持,抱琴在一旁看得心酸,眼泪哗哗地流了满脸,再三央求嬷嬷,嬷嬷仍不松口,冷冷道:“宫中规矩森严,大姑娘去了宫里,自然要样样按宫里的规矩来。即便是女官,在主子跟前也没有坐着的理儿,主子坐多久,女官便要站多久。大姑娘还是暂且忍忍罢!”

元春听了一阵心凉,不禁滚下两滴珠泪来,偏生她这样命苦,不得不去应选。万一选上了,到了那地方,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一时悲从中来,眼泪滴滴答答流了一地。那嬷嬷不由缓了口气,劝道:“姑娘,再忍忍罢。现在忍了这些苦头,日后到宫里过惯了,也就轻松些了。都是要经过的,姑娘看开些罢。”

愈发把元春说得眼泪汪汪,手上动作还不能停,依着嬷嬷的指点,或缠或绕,或穿或定。眼泪一直流到飞天髻盘完了才干,元春把酸痛的双手放了下来,抱琴忙扑过来帮她揉捏,又打了热水来帮她净面。元春自己接过热手巾擦了一回脸,才慢慢镇定下来。自从知道要宫选,她已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伤了多少心,但事已至此,她已再难回头,只好沿着这路慢慢走下去。若是被选进宫,也只好说命里该遭此劫。

无法可想,只好听天由命罢。元春懒懒地倚在妆台上,由着抱琴拆了发髻,重新梳了一个云髻。正要傅脂施粉,宝黛二人就撞了进来。黛玉还犹可,就捡了一张紫檀圈椅坐了下来,宝玉如同蜜蜂闻见花蜜一般,涎着脸便凑了上去。一会子翻翻粉盒,问:“这是什么?”一会子又去抓胭脂,说:“好香好甜。”扭糖似的央求元春:“好姐姐,给我尝一点罢。闻着怪甜的,吃起来应该也很甜。”

元春忙伸手拦了,只是耐不住宝玉在她怀里翻滚,险些把她撞倒了。黛玉在一旁看了有趣,促狭道:“大姐姐,宝哥哥既然要吃,你就给他一点尝尝么。那胭脂涩得很,看不把他酸掉牙!”宝玉见黛玉替他说话,越发得意了,不住声地甜甜喊道:“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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