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待如何?”贺知章沉吟了一会儿问道。
“家兄含冤而死,已是不平之至,某如何能让他身后再背窃贼之名?”叶畅道:“此事既然是在东市闹市中所发生,必然有不少目击之人,某不敢与公主驸马为仇,唯有探访目击,替兄长洗去污名罢了。”
众人都是苦笑。
他若是能替叶曙洗去污名,那就意味着驸马府管事杨富滥杀无辜的罪名成立,那时叶畅就算不说,总有人会捅上去,咸宜公主与驸马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总是有的。
“叶十一,你可知道这位咸宜公主是何人?”张旭叹了口气道。
“不知,只知是位公主。”
“她乃故贞顺皇后之女,当初封为公主之时,陛下实封一千户,较之一般公主五百户整整多出一倍!开元二十六年时,陛下亲临公主宅,恩宠远过其余公主,便是诸王,亦有所不及!”
叶畅不为所动,神情仍然平静,看得颜真卿眼露敬佩之情。
“驸马杨洄,亦是皇亲出身,其母乃中宗长宁公主,其父乃观国公,他自己如今为卫尉卿。”张旭又道。
叶畅依然满脸平静,张旭又叹了口气,而那边的颜真卿忍不住道:“坊间相传,废太子之事,便是杨洄于其中出力!”
他说这话时,声音压得极低,饶是如此,贺知章与张旭仍然以目瞪之,仿佛在责怪他不该提及此事。
叶畅脸上的表情终于动了,但不是惊惧,而是一笑。
“某一介布衣,平民百姓,便不是公主驸马,只是一县令,其权势便足以令某屈服。但某还是那句话,兄长横祸而死已经是极不幸,若令其还背负污名于九泉之下,非某所能容忍。二公只管放心,某只求正名,若是一日两日不成,那便一年两年,若是一年两年不成,那便十年二十年。兄长虽逝,家中尚有幼侄,某便是为了保全兄长骨肉,也该善保自身。”叶畅又道:“诸公勿虑,某当留有用之身也。”
他说得极为正式,不是那种普通闲聊的口气,颜真卿性子也是这般坚韧,听了之后拱手行礼:“十一郎放心,有贺公、张公在,必保你在长安平安。”
贺知章与张旭微微点头,如果叶畅不是去主动招惹咸宜公主驸马,只是暗中调查真相而不急着声张出来,那么他们还是有把握护住叶畅的。
叶畅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向着众人道谢,至于他内心中是如何想的,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一卷谁乘星槎破虚空 第39章青蚨铜钱穿玄机
青龙寺所在新昌坊,便在宣平坊之东,离得覃家的铺子也不远。
叶畅穿着覃勤寿给他准备好了的衰服,在棺木前拜了三拜,然后慢慢退回。
在他之后,覃勤寿也上了一柱香,做了一个揖。和尚善直则在棺前默默念叨,叶畅有些怀疑,他究竟能不能念出一套完整的经来。
“天气太热,遗骸难保,还是火化之后,我再带回去。”叶畅向覃勤寿道:“火化事宜,亦须麻烦覃兄。”
“不麻烦,不麻烦。”覃勤寿连声道。
火化遗骸,虽非唐人传统,却是此时的无奈之举。虽然覃勤寿与青龙寺里的和尚都已经采用了措施,可是叶畅还是嗅到了淡淡的臭味。
覃勤寿此时心中对叶畅更是钦佩,一来便折服了贺知章与张旭,而且方才叶畅与贺、张分手之时,并未求他二人帮助自己对付那位咸宜公主,而是求他们代为推广折扇——叶畅自己说是“受覃兄恩惠,不可不报之”。
这让贺知章与张旭甚为感叹,因为咸宜公主身份,他们二人不可能听得一面之辞就去帮叶畅与之相斗,但推广一下折扇,却是举手之劳了。
“十一郎还有什么打算?”覃勤寿又问道。
“打算?”叶畅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记忆中与叶曙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这个懦弱平凡的男子,却让他感觉到兄长的关爱。而且嫂子待他当真是极为真挚,侄儿侄女又极是亲近他,这样的亲情,不可以不报。他向来就是这样,别人以七分真心待他,他便能以十分真情回报,但别人若是以三分恶意待之,那么回复的也必然是五分仇恨了。
因此,他虽然承诺贺知章与张旭,不会硬来,但也不意味着他此次进入长安,装了兄长骨灰就走。
总得留下什么,比如说耳目眼线之类,盯着那位咸宜公主驸马。若是有机会,那个直接导致叶曙死亡的杨富,定是要与之打个交道,能除去最好,除不去也要想法子从他嘴中得知,与叶曙起冲突的真相。
“我既来长安,便不急着回去,方才已经写了书信,覃兄若是有便,遣人替我送回修武家中。”叶畅道:“我在长安,多则会留半年,少亦要呆三个月吧。”
如今正是六月初,他要呆三个月,也就是秋收之后返回。覃勤寿道:“长安客栈极贵,十一郎不妨搬到我这边来住,我这边有处院子,倒还算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