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刘疆彻夜未归,杜若暗地里咬碎了银牙,事后刘疆坦然承认,诉说其间惊险,求她代为掩饰,她面上应承,心中却不肯信有人对刘疆不利,于是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安,仗着肚中有皇家骨血,竟跑来寻刘秀,求他做主。
刘秀听杜若一口一个“儿臣”,不知天高地厚,心中就有些来气,见她明明身子沉了也不肯让旁人服侍儿子,更觉得她可恶。更何况,刘秀是知道杜若底细的,从来都没把杜若当作自家儿媳来看待过,只是刘疆刻意要抬举她,只得给她几分颜面。他有心呵斥她,待到看到她微微凸起的肚子,目光才柔和了下来。——在他看来,杜若全身上下,也就肚子里这块肉最金贵。据御医猜测,有可能是个男婴。
“你退下吧。”刘秀不冷不热地说道,“如今你身子金贵,无谓为这些小事置气。”
……
这些变故马玛丽一无所知。她觉得杜若对刘疆深情一片,她既然能搞定刘庄,刘疆也应该能轻易搞定杜若才是。她为那两个幻影耗费了大量的能量,索性称疾在房中,每日里昏昏沉沉,睡了吃,吃了睡。直到被两个凶神恶煞的老嬷嬷从床上拖了起来,拖到刘秀面前。
刘秀见她身材高挑,容貌清丽,虽不施粉黛但更觉脱俗出尘,想起她游走于自己两个儿子之间,如她的父亲马援当年游走于各路诸侯尤自说“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般泰然自若,心中就恨不得将她推出去斩了。
刘秀自谓是讲道理的皇帝,便是当年想整马援,也要先授意梁松构陷罪名,他才好闭着眼睛发雷霆之怒,如今先想杀马玛丽,自然也要引逗得这浅薄女子露出破绽来,才好下手。
“果然有几分姿色。”刘秀望着马玛丽,竟然微笑起来,“朕听闻你身为东宫姬妾,却同东海王交好。如今皇恩浩荡,朕索性就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人常说少年钟情,少女怀春。朕如今问你一句话,东海王和太子,你究竟更中意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了,是不是很惊喜?
主要是想在2月结束,所以把存稿发了,鞭策一下自己
☆、拯救玛丽公主(一)
马玛丽抬头望着面前的男子,他是光武帝刘秀,大汉的皇帝,天下的九五之尊。
马玛丽身材高挑,其实和刘秀相差无几,只是她在阶下,他端坐龙椅之上,需要仰视。但是,这是所处相对位置的差异,而非精神境界的高下。
她一面仔细打量着刘秀,一面暗中想道:能让郭圣通和阴丽华那样的美人齐齐动心的小白脸,年少的时候,于容貌必有称道之处。想来少年眉目如画,温声细语之间,倒也称得上妥帖温柔雅致。故而靠个人魅力折服了一干豪强。连老头子马援那般桀骜不驯的人物,都曾心悦诚服于他。可惜,廉颇老矣,虽尚能饭,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然故人心易变,终至功高震主,一拍两散。
刘秀看着马玛丽神色变幻,不晓得她是回忆从前的往事,还以为她是在太子和东海王之间反复抉择,犹豫不定,不免更加鄙视她,面上却越发和蔼,正如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的模样:“依朕来看,你是两个都想要。既舍不得朕的大儿子沉静温柔,又舍不得朕的太子一片痴心,为你方方面面谋划得周全,是也不是?”
马玛丽尚未答话,这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却已经开始激愤起来:“可是,你不过一个最下贱的女子,凭什么和朕的儿子有瓜葛!还痴心妄想着左右逢源?你凭什么?”
马玛丽突然觉得刘秀激愤的时候格外的好笑,花白的胡子一动一动的,滑稽极了。但是她并没有因此对他有丝毫的客气。她望着当朝皇帝,开始微笑。她不笑的时候,已经极其端庄秀美,微笑的时候,更如同晨光里含着露珠绽放的花瓣。 和四年前不同,她如今长开了,更加修长妍丽。
光武帝刘秀看到她的笑容,情不自禁就想起了他少年时去新野,第一次看到阴丽华的时候;又想到了他在河北二做新郎,迎娶新妇郭圣通的时候。他心中便有几分犹豫:如此的绝色,当真要暴殄天物,将她杀死?
然后,刘秀就听到马玛丽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皇上果然相貌堂堂,想来年轻时也定然是一位不世出的美男子。听闻皇上先娶结发妻子阴氏,相距不过一年又急忙娶新人郭氏。其后以有子故,立郭氏为皇后,直至建武十七年却又嫌郭氏跋扈,改立阴氏为皇后。皇上当年曾亲口说富易妻、贵易友,如此反复废立皇后,只怕后世人都想知道,皇上心目中,郭皇后和阴皇后,究竟更中意哪个?”
刘秀再想不到一个贫贱的女子敢问他这般问题,一时之间,居然愣住了。
马玛丽却已经开始慢条斯理地替他分析:“以小女子来看,皇上是两个都想要。阴氏出身良家,阴家富可敌国,是皇上年少之时心中的奋斗目标,不意乱世既起,竟有达成夙愿的一天;郭氏身份高贵,身后真定国更是强援,贵女下嫁,兼有十万兵勇为嫁妆,皇上自然欣喜万分,扫榻相待。故而以一人之身,妄想齐人之福,两全其美。以郭氏生出长子,便不顾阴氏结发之情,立她为后,十六年后,嫌弃她不够温柔体贴,做低伏小,便不顾困厄之恩,复思阴氏母仪之美,温柔大度,废她改立阴氏。堂堂大汉,皇后废立,太子废立,关乎江山社稷,你以为是你刘文叔一个人的家事吗?你以为你秉承柔道,就可以消弭其中……”
马玛丽说到此处,正是酣畅淋漓之际,却不防刘秀早已怒极,抓起身边一方砚台,向她额角飞来。刘秀毕竟是马背上打出来的天下,于这飞物伤人的技巧,也颇在行,砚台沉重,直往太阳穴处飞来,打的便是力毙她于阶前的主意!罪名刘秀已经帮她想好了,身为东宫姬妾,胆敢勾引东海王,虽未遂,然行为轻佻,不堪教化,故而毙之,以儆效尤。
马玛丽侧身一避,就躲开了。只是刘秀身为帝王,肩负天下千万民众之希冀,他盛怒之下,能量非同小可,她虽然避开要害,但砚台的边缘终于从左眉角划过,一时鲜血涌出,染红了她半边脸颊。
刘秀见她如此狼狈,反觉得解气了不少,大声道:“你算什么东西,胆敢和朕相提并论?朕是男子,以布衣之身,成此伟业,若非朕挺身而出,海内乱局何时能了?天下黎民百姓又如何得以安居乐业?”
马玛丽不屑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你一勤于农事的农夫,既比不上你兄长的雄才大略,也比不上更始帝的血脉纯正,所赖惟善于结纳人才而已,每每捉襟见肘,阴差阳错,想来你自己也很奇怪自己居然最后成了皇帝吧。竟然迷信到去信什么谶语?还起什么明堂?简直是太荒唐了。你沽名钓誉,秉承什么柔道,可有想过,以高祖皇帝善忍之风,因何飞鸟尽,良弓藏?既然以柔治国,又为何不能虚心纳谏,以直谏逼死韩歆?”
“大胆刁女,朕是天命所归,上天之子,岂可与你这卑贱之女相提并论?”
“何为卑贱?何为高贵?你说你为天子,如今洛阳地界大旱,诸国多有旱情,眼见来年饥荒在即,你这天子,可有法子,救万民于水火?”马玛丽大声问。
……
他们争吵的整个过程,刘庄都在旁边殿中坐立不安,他素知马玛丽不屑他父皇某些行径,又心直口快,恐她冲撞了父皇,把事情弄得更糟。
可他尽管已经有不祥的预感,还是被送来的消息气坏了:“马姑娘似和陛下争吵不休,陛下一时怒起,砸破了她的头,怕是……怕是毁容了。陛下还说,除非她能在三日之类,解了洛阳及诸郡国的旱情,否则就要……就要拔了她的舌头,割了她的鼻子,在她脸上烙字,然后腰斩弃市。”
刘庄跪在阴皇后的寝殿前,苦求不已,但阴皇后在打听了事情经过以后,却报以爱莫能助的目光。
她和刘秀是多年的夫妻,自然晓得他的性子。刘秀这个人,温和的时候简直就是世上最完美的男人,却有一个弱点,最看不惯别人对他出言不逊。
“她以东宫姬妾之身,做出那种事情,已是罪该万死。又犯上违逆,本宫怎好去出面救她?”阴丽华摇头道。
刘庄泣告道:“她和大哥是清白的,是阴姬嫉妒她得宠,刻意陷害。再者,她顶撞父皇,也是为母后鸣不平的一片孝心……”
阴丽华摇了摇头。因为当年郭圣通顶撞了刘秀,他甚至敢把她的皇后之位给废了,如今一个小小妾生女,况且又是马援的女儿……事到如今,岂有生机?
她将寝殿大门关上,见刘庄走了,对躲在寝殿里的阴梦娇训斥道:“你生有长子长女,已是立了大功,何必和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过不去?若再有这种事情,连姑姑也不会再帮你!”
阴梦娇委屈道:“都是刘荆不好,一意孤行,说要为我做主……”
阴丽华摇摇头:“如今你已是东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