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涟漪笑着应了:“这是自然。”
“张光明!”张磊落在他背后冲他大喊了一声,“你莫非忘了漕帮帮规,叛帮者当受三刀六眼!你……”这少年郎像是只被逼到了绝境的小兽,即使呲出了尖牙,终究是太过稚嫩。他原本想放几句狠话,威胁他哥回来,却只说了个你字,就再说不下去。你后面该接什么呢?张光明做了这些事,注定不可能再回到漕帮,而出了一个叛徒的张家,以后又要如何在漕帮内自处?
“我不会回去的,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了,张磊落。”张光明背对着他弟说完这句话,就走入了明月楼带来的人群之中,径自离去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
月涟漪看向严峰,劝道:“远山,交出船图吧。”
严峰眉尾一扬,笑问:“若是我拒绝呢?”
月涟漪也在笑,仍然是船上初见时,那副温柔又多情的模样,他答道:“你若是拒绝,我们自然只能强取。”
严峰点了点头,道:“那你们就试试吧。”
图穷匕见!
明月楼这次为了这张传图几乎是倾巢而出,严峰话音刚落,之前隐隐对小船呈现包围之势的手下便一扑而上。
船舷一晃,严峰已然猛地跃了出去,瞬间刀鸣振响,锋利如山风长啸,洒下一蓬血雨,不断传来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南玉没有内力,唯一能看清楚的只有连绵成一片的雪亮刀光,却还是紧紧盯着兵刃交击声响最密集的那一处。他指甲掐进肉里,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移开了目光,走到失魂落魄的张磊落身边,低声问道:“张兄,你可有办法带我离开?”
张磊落被南玉一问,振作了一下精神,眉宇间却还是萦绕着一股万念俱灰的神色,喃喃答道:“南玉小兄弟,我们怎能丢下严三爷不顾,自己逃走?”
这个问题其实不是在问南玉,而是在问他自己,他真正不想丢下的人也不是严峰,而是张光明。但凡人生突然遭逢巨变的人,总是需要一些时间反应的,只是如今却没有这个时间可以给这个整个人生都被打乱的少年,让他慢慢缓过劲来。
南玉眉头一皱,答道:“我们留在这里,也无法改变任何事。”他这句话说的轻声细语,是个劝告的姿态,说完后语气一转,变得斩钉截铁,继续说道,“如果不走,谁来把今夜发生的事告诉漕帮和八方衙?我们必须要走!”
张磊落又沉默了一会,才点了点头,他观察了四周环境。严峰引着那群人向上流处越战越远,一时竟无人在意这艘小船。他捡起那根被他哥丢到一边的船篙,南玉用匕首砍断了系船的绳索,张磊落撑篙,二人乘船顺流而下。
月涟漪看到了这二人的动作,却并没有派人前来拦他们。南玉和他对视,清楚看见那人站在岸上灯火中,对自己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南玉面无表情,握着匕首的五指却用力地发了白。在他的左手掌心,仿佛还残留着刚刚严峰在他掌心写下两个字的温度,那是一个“变”字,和一个“逃”字。
待那两只小老鼠走后,月涟漪看向仍然战得正酣的严峰,却皱了眉,说是战得正酣,不过是明月楼这边拿人数前赴后继堆出来的势均力敌。他仔细观察了严峰刀路,这才明白,江湖上无人猜出严峰师承,不是因为他的招式花俏,人所未见,而是因为他的刀法太朴实,也太狠厉。
春山笑,竟然是一把单纯杀人刀。
他摆了摆手,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守楼人才上前加入围攻,换下了普通打手。
他低声道:“困兽犹斗。”只剩下红雀与婉娘沉默地站在她身后,一如两尊漂亮至极的美人瓷。
张磊落带着南玉一路进入秦淮主河道,才在岸边停下,对南玉说道:“南兄下一步准备去哪?我要向帮主汇报……”
南玉道:“张兄把我就在这里放下便可,我亦有要事。”
“有缘再见。”张磊落冲南玉一抱拳,撑船离去。
南玉转身,就有一条香帕从楼上飘下来轻飘飘地落在了他怀里。他抬头,看见一身红纱舞衣的女人坐在二楼的栏杆上,笑眯眯地冲他招手,脐上坠着一颗细长菱形紫水晶吊坠,直晃得过往行人挪不开眼睛。女人撑住栏杆跃下,一漂亮至极的鹞子翻身,落在了南玉面前。
她道:“瞧瞧这张哭丧脸,我们家十一怎么看上去像是死了媳妇儿?”
正是九娘。
南玉道:“九娘,我失策了。”
“你没拿到情报?”
“拿到了,但我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