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走到严峰身边坐下,问他“你怎么来了?”
严峰答:“我想见你。”这四个字诚恳又温柔,还带着一点被男人藏起来的委屈,和满室混着酒香的月色一同化作轻纱落下,将南玉笼罩进这个波光粼粼的梦境里去。
南玉滴酒未沾,却觉得有些醉了,他脸颊发烫,眸光含水,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脑袋有一点却晕乎乎地,转不过劲来,仿佛被甜丝丝的糖浆浸满了。严峰往他手里递了杯酒,他接住后,抬手就喝了个干净,杯子放下来时,自己不觉得如何,反倒把严峰吓了一跳,怕他被辣着了。
南玉酒量浅,喝得又急,这下是真醉了,被酒意一冲,竟然红了眼眶,伸手去牵严峰衣角。严峰第一反应是把刀拿开,怕南玉磕着了,这才任由南玉牵住自己,见南玉只顾着看着自己不说话,放缓了语气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南玉看着他不说话,神色愈发委屈,他本就长的小,眼神又干净,此时红着眼看人,像是只受了委屈的皮毛柔软的小动物在瞅着你,等着你帮他伸张正义,简直把人心都要看化了。
严峰急得就差抓耳挠腮了,才灵光一闪,试探问道:“是我来的晚了?”
南玉拽着他衣袖的手一紧,严峰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一时心酸,才觉出南玉比他所知道的,还要更喜欢自己一点,也或许,远远不止一点。他握住南玉拽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低声说道:“我不会走的,如璎。”南玉犹豫了片刻,才松开他的衣袖,转而握住他的手,用小指偷偷勾住他的,在他掌心里轻轻摇了摇。
那我们说好了呀。
他仿佛听见南玉这么说,可南玉向来好面子,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会说出口。严峰笑了笑,握紧了那只手,道:“好,我们说好了。”南玉手要比严峰小一点,此时严峰双手一合,正好能把南玉的手严严实实地包裹在掌心里,像是拢一朵花,握一块玉,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才算是握住了世间最珍重。
南玉被哄高兴了,这才愿意开口,说道:“还好你来了,明天就是七哥给的期限最后一天了……九娘告诉你我让她带给你的话了吗?”
严峰嗯了一声,没有说九娘并没有告诉他七哥的考验。
南玉眉眼弯弯地看他,他自己眼角还泛着红,眼睛里却已经盈着笑,好像怎么看严峰也看不够一样。严峰便觉着,南玉就算一字不说,也已经胜过千言万语了。
严峰伸手捂住了那双让人心软的眼睛,南玉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眼睫扫过严峰掌心,有一点柔软又动人的瘙痒,像是被蝴蝶翅膀轻轻碰了碰,让人忍不住就想放下手,放这只蝴蝶飞出来。
严峰问南玉:“两个月前的问题,如璎你想出答案了吗?”
当初严峰问南玉我以身相许,你可愿意接吗?南玉并没有回答。
严峰收回挡住南玉眼睛的手,南玉低下头去,看向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回握住严峰,仍然没有回答。
严峰道:“南疆因为信仰,比中原更看重承诺,相信双方一旦达成约定,仍何一方都不能毁诺,否则会被神灵背弃降下惩罚。你不愿答应,是因为怕我后悔吗?”他看南玉仍然低着头不说话,喉结动了动,艰涩道,“还是,是如璎对我无意?”
南玉抬头看向严峰,他眼眶又重新红了,看上去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嘴唇却咬得发白,好半晌,他才出声说道:“你要我怎么信你?你为何会动心,为何会愿意跟我来到南疆,为何之前能毫无表示,一转眼就情根深种,这些我一概不知。”他视野模糊,被严峰用拇指抹去眼角泪滴,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
南玉在亲密的人面前惯是会讨巧卖乖,此时是真伤心,却挥开了严峰的手,自己用衣袖恶狠狠地擦干净了泪水,他扭过头去,颤抖着嘴唇,继续说道:“更何况,你不是喜欢女人吗,怎么会突然喜欢我?”
明明是严峰逼问在先,此时却手足无措起来,南玉不过落了一滴泪,就好像把他的心都泡软了,恨不得能把自己的心捧出来去接他的泪珠,好让他看一看,听一听,这颗心是不是每次跳动都在说喜欢你。可人心长在胸膛里,不能掏出来,别人也看不见,严峰只能说话:“我也说不清楚……”
他话音刚出口,南玉就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仿佛只要他敢说一句不喜欢,就要扑上来咬他。
严峰道:“最开始,我想是不是在画舫上初见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可那次所见非你真容,后来又觉得是在从金花婆婆那出来时,你执意要我唤你的字,我唤了后,你对我笑的那一次,再后来猜出了你身份,我又想起我们真正初见,你趴在草丛里,抬起头看向我的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一张满是泥灰血迹的脸。我原以为我有些忘了,却原来记得这么清楚,且一日比一日更记得清楚,那时我便意识到我心中对你有些不同,但我既然知道你是南家遗孤,如何能向你坦白心意?直到后来我从顾凉月处回来,见过九娘,得知你已舍去中原身份,我才敢向你求一个未来。”
他用了求字。情之一事,饶是严峰,也只能用一个求字——求你信我是真情意,求你愿意许我一世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