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哀家让她们进来的,以后留下服侍你。”太后笑着接了话头,“听云夫人说,听雪是你家一个远房亲戚的遗孤,你们脾气相投,虽然平时是主仆相称,其实私下感情好得像是两姐妹。”微微停顿,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听雪那个丫头不稳重,你喜欢她,留在宫里当个说话的人便好,身边还得有妥当的人照顾。因此跟你娘亲商量过,让家里再送了两个丫头进来。”
云皇后闻言既感激又惭愧,感激的是太后为自己想得周全,惭愧的当初曾经疑心过紫汀的使命,低头迟疑道:“多谢太后娘娘垂怜关爱,不过瑜妃、恭妃都只有一名入宫侍女,臣妾若是多添了两个人,会不会有违后宫中的定例?”
“你是皇后,多两个也没关系。”太后淡淡一笑,“谁要是有什么话说,让她们来跟哀家理论好了。”
“娘娘”双痕在外面禀道:“瑜妃娘娘过来请安。”
“让她等等。”太后淡声,又朝皇后微笑道:“说了许多话,想来你也有些累了,带着玲珑、璎珞回去,先她们熟悉一下宫中的规矩。”
云皇后起身告安,“是,太后娘娘也多歇着。”
“皇后娘娘金安万福。”慕允潆在门口福了福,跟皇后略微寒暄了两句,过了片刻才进来,笑盈盈请了安,“怎么侄女才进来,皇后娘娘就领着人出去了。”
太后微微阖目,“才说了许久的话,都有些乏了。”
“那,侄女来得不巧了。”慕允潆站起身来,问道:“姑母可要歇着?侄女扶你进去躺下,等晚膳过后再来请安。”
“既然来了,又何必费事再跑一趟。”太后斜倚在九凤流云榻上,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身简单的玉青色对襟绡纱宫装,头上钗环也以银饰居多,甚是雅致,因此点了点头,“正应该这么穿着,最近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皇后正在伤心,免得她瞧见了心里不痛快。”
慕允潆回道:“是,侄女明白的。”
“听雪的事,可是你私底下所为?”太后毫无预兆的问了一句,显得颇为突兀。
慕允潆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忙道:“怎么会?侄女也是后来猜知道的。”
太后不再继续多问,只道:“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肯定最为清楚。”说着,唇角的笑意渐渐收敛,“如果真的不是你,那么你可就要好生看明白了。”
慕允潆微惊,“姑母是说”
“哀家可什么都没有说,你也不要多嘴。”太后打断她底下的话,曼声道:“在这皇宫里面呆着,最要的就是心里明白、面上糊涂,自己清楚该怎么做就行,多说一句话便多留下一个错处。”
“是,侄女谨记。”
太后明眸微睐,冷笑道:“你若是以为有人跟听雪有过节,单单为难她可就错了。”
太后的话只说到此处,随后便以疲乏并退了自己的侄女。慕允潆咀嚼着那笑容里的深意,心绪纷乱告安出去,直到返回泛秀宫静坐良久,方才渐渐有所领悟。
听雪一事原本极小,却恰好触及到了皇帝的隐痛处,太后的几名子女当中,因睿亲王年幼体弱、湖阳公主又是女儿家,故而桓帝所得的疼爱是最少的。另外,桓帝从十岁起便身为一国之君,太后对其要求颇为严格,远不如对待另外一双儿女宽柔温和,母子之间少稍有亲昵之时,总是以就事论事的关系居多。
平时桓帝服侍太后事事尽心,已经不能单用一个“孝”字而论,对自己要求也是非常严格,只盼能够将所有的事做到最好,以得母亲一记青眼、一句称赞的话。偏生是自己挑选的皇后管教不严,致使下人对太后言语不敬,平日的辛苦努力如同白费,如此焉能不动气上火?
若说听雪罚到洗衣局也罢了,可是皇后也在其中受到不小的牵连,不仅惹得皇帝生气疏远,身边更是失去了左膀右臂,加上刚刚小产,这一连串的闷气生下来,只怕不是那么快能复原的。慕允潆想到此处,不由将原先庆幸的心思收敛了几分,只觉宫中处处暗流汹涌,还得时时处处都打起精神来。
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忍不住想着,自己当初一门心思要到皇帝身边来,是不是从最开始就错了。
“不……”慕允潆轻声低呼,将自己猛地唤醒过来。这一切已经不能回头,任何游离的念头,都只会给自己带来意外祸事,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娘娘,怎么了?”花荞本来正在旁边添香,诧异回头,“娘娘方才说什么?奴婢没有听真切,是不是有事吩咐?”
“没什么。”慕允潆淡淡掠过,又问:“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未时三刻。”花荞看了看水滴铜漏,转身笑道:“离晚膳的时候还有点早,娘娘可是觉得饿了?要不然先用一些小点心。”
“我不饿,派人去问一下皇上在哪儿。”
少时小太监回来,探得桓帝正在醉心斋歇息着。慕允潆让人将海棠香露装好,另外拣了几样精致的小点心,统共攒成一个三层的食盒,让花荞带上跟着自己。来到醉心斋时,候全先笑嘻嘻迎了上来,“瑜妃娘娘金安,皇上刚起来在看书呢。”
既然已经入宫为妃,那么就是断绝了其他所有的退路,心中不能生出半分退却怯意,只能勇往直前的一直走下去。慕允潆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保持恰到好处的微笑,进殿盈盈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