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珏不含风月旖旎,重复了一遍,轻声央她:“很久以前就想告诉你的话。别再故意伤身了。”
跳揽月池,用最烈的药打胎,故意抽书弄塌木架撞破画卷,那时打碎双玉环佩割伤手掌。
甚至还有再往早,在风雪寒夜里,和他一同在军机处外长跪不起,以命威胁谢策道,给他换来一线生机。
……很久以前。
其中深意简直让人不敢细想。
谢重姒顿了顿,一抹苦涩涌上唇齿间,她戳了戳宣珏肩上刀伤,凶巴巴地道:“所以你要故意受伤来报复我?离玉,你居心叵测啊。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吗?”
宣珏:“……”
这倒打一耙太过猝不及防,厚颜无耻至极,宣珏怔住,像是惊呆了。
但不知哪句话取悦了他,撤回盖在她眼上的手,解释道:“没有。当时是实在惶恐,难免想要个最终定论,顺便试探一二,想让心中大石落地,好过夜不能寐左右踟蹰罢了。再者,就算不为试探您,臣也会如此行动。漓江刀伤是势在必行,机不可失。至于报复,不敢。也不敢算计您怜悯垂惜,折煞我了。”
谢重姒这才看清明灭炉火细弱的淡光下,宣珏逐渐冷静下来的面容。
他侧睡而卧,眉目清远,眸里映衬面前人的愕然——像是在惊讶他突然如此坦白心迹的愕然。
谢重姒除却愕然,还有些心痒难耐,没打算放过他,再次凑上去舔了舔他唇齿,含糊地道了声:“嘴里苦,尝个甘。好甜。离玉,你是不是吃糖了?”
否则为何讲出的话这般让她心动呢?
宣珏:“……”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拉扯回人间,心中石头升起又落地多次。心绪起伏下,他有些筋疲力尽,任由她折腾,垂眸道:“未。”
谢重姒豆腐吃够了,埋首他胸前,轻轻道:“前世很长,今生也很长。但我没别的精力再那么用尽心血去对待一个人了。那年秋末我没有骗你。不仅仅是什么花言巧语。刨却父兄亲友,剩下的所有……爱憎也好,疏狂也罢,喜怒哀乐,都是你的。”
耳畔忽闻更漏声,一夜翻篇过去。
谢重姒没看宣珏神色,只听得他呼吸平缓宁和,懒洋洋地阖上眼:“睡罢。子夜之交了。”
不知过了多久,宣珏才轻轻应了声:“嗯。”
翌日,谢重姒醒来时,还有些懵然。她看了眼轻纱垂幔,思绪回笼,后知后觉想起晚间说了什么话,再侧头一看,宣珏已起,靠坐榻上随意翻览各地上报,见她醒了,笑道:“殿下。”
“……何时?”
宣珏:“辰时。诸大人恐快到了。”
谢重姒一惊:“这么晚了?怎么不叫我?”
“来得及。”宣珏道,“顾九冰近来不安分么?”
“他一直很安分。”叶竹来替她着衣佩饰,谢重姒想了想道,“不过都是明面上的。更何况三哥有意和他接触,因着顾九冰说他可略献薄计,劝降进攻的燕军。父皇不置可否,尚在考虑,但三哥很心动。毕竟这事他若办成了,功绩一件。就算顾九冰临阵变卦,大不了一刀斩了他。只要大齐谨慎些许,出不了大问题。”
宣珏眉梢微挑:“那您如何看待?”
谢重姒一笑:“我如何看待?顾九冰不能留。上世他殉国而亡,当真会做出卖国报复、公报私仇的勾当吗?我不大信。这把刀刃用不好,只会反伤其身。三哥太急太贪了。”
三皇子谢温,家族本就背靠氏族,再者多年来修睦友好,朝廷每割氏族一刀,相当于变相削弱他的势力一分。
换句话说,谢温有些急了。才会这般迫不及待邀功塑绩。
“稳妥为上自是好的。”宣珏见叶竹走了进来,打算给谢重姒挽发髻,自然走过去,对叶竹道,“我来吧。”
叶竹先是怀疑:“……宣大人,您、您会这个吗?”
宣珏点头:“略通。”
叶竹:“……”
她见自家殿下没异样,退位让贤:“那您先来吧,实在不行,奴婢搭把手。”
叶竹自然而然理解成了类似于画眉举案的闺房乐趣,做好再给殿下梳一遍的打算。但再看宣珏手法娴熟挽就十字髻,绝非心血来潮,暗地里还不知学练了多少遍——
叶竹表情更复杂了。
等宣珏用膳后去前堂等人,叶竹趁机旁敲侧击:“哎殿下,您……您什么时候打算和宣大人成婚呀?人家也怪不容易的。”
晚上侍寝白天尽忠,最重要的是,无名无分也任劳任怨啊喂!
谢重姒笑眯眯地看她:“怎么着,小叶子胳膊肘往外拐了?他抢你活计,你不会觉得没用武之地了吗?”
叶竹:“……奴婢不至于那么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