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天起,路宽正式在老俞家住了下来,但颜晋耘没有刻意去教导他。毕竟路宽这孩子太聪明,聪明的人往往会有他们自己的固执的想法。偏偏颜晋耘还不是路宽的谁谁,现在看着路宽是尊敬颜晋耘并渴望和他相处的,一旦颜晋耘的所作所为与他心目中的“好爸爸形象”不符,路宽就很有可能会收回他对颜晋耘全部的濡慕和信任。
在教导四只虎子时,只要明确地告诉他们,你们这样做不对的,应该那样做,只有那样做了才能从我这里得到认可和奖励,这就可以了。但在教导路宽时,一定要引发路宽的自主思考,让路宽自己去意识到,我这样做是不对的,我应该要那样做。
T001世界每个新生儿出生时都会自动配备一个保姆机器人。颜晋耘的直播间里守着好几个深入研究保姆机器人的研究员,他们想要从直播间中收集数据来完善保姆机器人的数据库。颜晋耘对前头那几个儿子、儿媳妇的教导当然具有借鉴意义了,但不能百分百借鉴。到了路宽这里,颜晋耘对他的引导过程,就是研究员的学习过程。
真是太有用了!这一套教育方式真的太典型了!
路宽这一朵内心敏感、时常不安的白莲慢慢变成了一位内心强大的小王子。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过去了好几年。因为不断有“坏分子”从全国各地被送到深山农场来,所以农场经历了几次扩建。任由外头洪水滔天,深山农场和俞家村这片小地方竟然始终保持着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在这些“坏分子”里头,有好些的都有亲朋好友散落在全国各地,偶尔会有包袱寄过来,看门人洪老头和田甜的民兵队是不会克扣包裹的,只做惯例的检查,见没有违禁物品,就原模原样地送到了收件人手上。
极其偶尔的,还有亲人毫不避嫌地寻来,想要进农场看望亲人。
这就不太方便了。
毕竟人们想象中的改造都是极其艰苦的,坏分子只配吃糠咽菜,一个个全都营养不良、瘦骨嶙峋,他们的住处也应该是破败的,被子全都是漏风的,他们每天还要干繁重的农活。但在深山农场中,大家的伙食分明是好的,虽然不能顿顿吃肉吧,但每个月总能吃到那么一两回,屋子是暖和的,被子是干净的,大家虽然也要干农活,但分配下来的活并不重,还能有时间和精力刻副象棋,时不时地在棋盘上厮杀几回。
“坏分子”多了,每个人竟然都在农场里交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你们学经济的凑一堆,我们搞理工的凑一堆,别的农场整天在搞批斗大会,我们农场却时不时要开学术研讨会。一般在这种时候,颜晋耘都会偷偷摸摸地带家里的几个孩子过来旁听。
总之,生活在深山农场里的人,他们的精神面貌是不一样的。于是,当外人想要来探视的时候,这里头的场景肯定不能被他们瞧见啊!大家都竭尽全力地保守深山农场的秘密。而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不能被外人知道真相,哪怕外人是他们心心念念的亲属。别管谁来了,探视者和被探视的人只能隔着门板说说话,连面都见不着。
过来探视的孩子们就哭:“爹啊、娘啊,让我看你们一眼吧!我这千辛万苦的找过来,好歹叫我见见啊!”他们心里琢磨着,爹娘在这里肯定被磋磨得不成样子了。
他爹娘摸了摸自己渐渐圆润的腰身,心里也是想念孩子们的,却说:“有啥好见的,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你们赶紧回去吧……”咱们都好好活着,总有团圆的一天!
是啊,总有团圆的一天的。
从第一辆挂着军牌的小轿车开到镇上,引来镇上居民的围观,几位训练有素的军人下车徒步走到深山农场把一位老人接走以后,就陆陆续续不断有车子开过来,接走了一位又一位“坏分子”。哪怕是政治敏感度为零的人也能隐隐意识到,有大事要发生了。他们离开前都特意抽出时间来和颜晋耘一家告别。哦,还有洪老头,作为一个看门人,他和农场里的人处得很好,老人离开前还和洪老头约定,下回请他吃烤鸭。
再过了一些日子,就听说四人帮被粉碎了,高考要恢复了,县里派了一个工程队过来,要帮俞家村修路。哦,还要帮这边建厂,建的就是一个小型的山珍加工厂。虽然是小型的厂子,但有了厂子,村民们就有了一份稳定的能够养家糊口的工作了。
厂长是上面直接任命的,由民兵队队长田甜出任。
关于这事,可能附近别的村子里的人会嘀咕几句,指不定有那种自命不凡的人觉得田甜不够资格——厂子真建好了,肯定不会只帮助俞家村,而是能带动这一片的十好几个村子共同富裕起来——但俞家村的村民都对这个任命毫无意见。一来田甜确实能服众,二来村民们都嘀咕,上头想要来这边建厂子八成是看在老俞家的面子上。
生产队长拍了拍颜晋耘的肩膀:“文胜啊……”
颜晋耘笑着说:“在咱们这边办山珍加工厂是大有可为的。我们这边气候适宜,最适合种山核桃和茶树。只要建好了山核桃园和茶园,这两样生意就能长长久久地做下去了。然后,大山里头还有野生的葛根粉、山菌、小竹笋……厂子是不会亏的。”
因为颜晋耘一贯表现得很可靠,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没有错的,所以生产队长非常信任他。听颜晋耘这么说,他真的松了一口气。他如今已经知道,当初在深山农场改造的那些人里头,有好几位大有来头。那些大人物给这边修了路、建了厂,已经很仁义了。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们一定要顺势立起来,一定要把厂子发展好。
颜晋耘说:“孩子们都长大啦,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一提起孩子,生产队长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小伟他们要参加高考呢。”小伟等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被几位教授尽心尽力地教导了七八年,有位教授离开前帮他们把学籍搞定了,后来又寄了很多高考复习资料过来,想叫他们都去考场里试一试。
如今,这帮孩子正跟着村里的知青一起备考。路宽也打算参加这届高考。
至于俞田、俞爱科,年纪还不大,十来岁的模样,实在没必要赶这趟,等开了学就去镇上读初中了。这些年,俞保红拉着田甜铆足劲儿想要给俞田添个弟弟妹妹,但一直没能成功。倒是俞卫红和刘花花又给俞爱科添了个弟弟,起了大名叫俞爱学。
俞永红和白风铃还是没有孩子。俞苗红和洪静先生了一个女孩,比着俞爱学小两岁,然后赶着好时候又生了一个男孩,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时,洪静刚刚出月子。
颜晋耘有两女三男五个孙辈啦!
老俞家的日子蒸蒸日上,但说他们闲话的也不是没有。因为田甜只生了一个女儿,白风铃至今都没有怀孕,所以背后嘀咕她们的人也不少。因为白风铃结婚十来年了还没开怀,她在镇医院工作时,还遇到一个非常极品的病人,看见是她,大声喊着说:“不让她看,她生不出孩子,我不要让她看!”唯恐被白风铃摸过就断子绝孙了。
还有洪静,她之前在革委会里步步高升,但自从四人帮倒台后,这个原本非常得意的组织开始面临各方的清算,有人就说洪静肯定要倒霉了。结果,洪静刚出月子没多久,就来了一纸调令,她竟然被调去了省里的秘书办,叫多少人惊掉了眼珠子。
洪静的新工作落实后,颜晋耘给老四出主意:“你和静静是夫妻,要共同进步。这样,你回学校深造一下,以后争取留在学校里当个教授,你还挺适合当老师的。”
老四认真一琢磨,爹说得很有道理啊,那我就深造去吧!
高考结束后,俞家村出了好几个大学生。成绩最好的是路宽,考到京城去了。路宽在颜晋耘跟前磨了好几天,终于磨得颜晋耘松口,让颜晋耘陪着他一起去京城。咳,其实是直播间的观众老爷们得知有个出远门的机会,全都怂恿主播出去走一走。
开学报到的那天,路宽和颜晋耘有说有笑地走在校园里,好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哪怕是此时的学生一个个都非常渴求知识,他们珍惜学习的机会,迫不及待地想要用知识来滋润自己干涸的心灵,他们也忍不住朝这一对长相俊美的父子看了过去。
这副画面实在太温馨了。如果有同学或室友和路宽打招呼,路宽总会一脸骄傲地把颜晋耘介绍给他们:“这是我爹!”明明是干爹,路宽一直都是喊颜晋耘干爹的。
路宽自觉占了虎子们的便宜,心里超美的。
趁着虎子哥们不在,路宽美滋滋地独自一人霸占着干爹,拉着颜晋耘去吃炒肝和烤鸭,拉着颜晋耘在四九城里到处逛,还拉着颜晋耘去照相馆里照了好几张合影。
与此同时,他亲爹理查德·路正想方设法地联系国内的远房亲戚。这些年国外的消息递不进来,国内的消息也传不出去,理查德·路已有好些年没有儿子的消息了。
我儿子呢?我好大好大一个儿子,这些年到底过得怎么样啊!
真是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