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不用问了,她的表情已经承认了一切。
“四郎!我只是心急,我只是想早点有个孩子……”柔则喘着气,费力的撑起上半身,向他解释道。
“给朕住嘴!”玄凌怒不可遏的喝道。
柔则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她的背脊紧紧贴着床头,想要借此获得一点支撑的力量。
玄凌转过身,不再看颤抖的柔则,仰首看向窗外,殿外的柳树长条儿垂下浸到了湖水里,偶尔有一两声蝉噪。等到他终于平静了心绪,能够重新维持起他的帝王尊严,他才转过身,视线瞪着床顶攒水晶珠西番莲的帐子,沉声命令道,“李长,传朕旨意,皇后小产需安心静养,即日起,非朕手谕,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皇后养病。殿内一干人等亦不得擅自离开,违者……”玄凌咬了咬牙,稳住声线,继续道,“杖毙!”
柔则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这天起,皇后的珠光殿成了紫奥城的禁区。没有人再敢靠近这里半步,连带附近的凉亭湖泊也无人踏足。
玄凌不再去看望柔则,后者也没有消息从殿中传出。
“娘娘,这一回您一定能当皇后了。”绣夏喜滋滋的给朱宜修簪上芙蓉花。
“这话不要再说了,叫人听见又要惹出事端来。”朱宜修道。
“大小姐眼看着已经失宠了,还不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娘娘您的位分在宫里最高,又有皇子帝姬,这皇后怎么算也该是您当了啊。”
“太后没松口,皇上也还念着旧情呢。不会废了姐姐的,大不了养她一世。”朱门不可出废后。宜修深知太后纵然不喜柔则,可有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总比朱门被全天下耻笑来得强。
绣夏不服气道,“大小姐空占个皇后名头,听起来总是高娘娘您半截,想想也叫人冤得慌。”
“行了,安心做你的功夫,别再说些有的没的。”朱宜修轻斥道。
朱宜修知道玄凌对柔则是爱之深,痛之切。时间会抚平一切的痛苦,过后玄凌又会想起柔则的好处来,只有朝玄凌的软肋狠狠扎下去,才能彻底断绝他对柔则的感情。
朱宜修在等那个机会的到来,她已经等了很多年,不在乎多等一会儿。
重新复位的苗氏成为了最受玄凌宠爱的妃嫔,出入皆随驾。苗氏伤心了一阵子,玄凌又命太医精心调养,她为那早夭的孩子痛哭一场后便丢开了,又变回那个艳光四射的宁贵嫔。
朱宜修冷眼旁观玄凌经过柔则一事的打击,看人的眼神已经初见日后的深藏不露,笑意只落在表面,未至眼底。
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后名为养病,实为软禁,宫内的流言蜚语不绝,从窃窃私语变成了议论纷纷,过了十来天,太后传话召了玄凌到颐宁宫一叙。
玄凌事母至孝,绝不会拒绝太后的要求,只带了随侍的李长前往太后的寝宫。
“儿臣给母后请安。”
世间唯一有资格承受皇帝行礼的妇人笑容和悦,道,“皇帝不必多礼,坐下。竹息,去拿些皇帝爱吃的点心来。”
“多谢孙姑姑。”竹息是太后的陪嫁侍女,跟随太后从小小的贵人开始直到成为母仪天下的太后,即便是玄凌也要给她三分薄面,不同与其他的奴婢待之。
太后慈爱的看着玄凌,道,“皇帝,你亲政两年有余,且说说对如今朝中的局势有何看法?”
玄凌对此胸有成竹,他年少继位,又正是雄心勃勃想要建功立业的年纪,毫不迟疑的说,“依儿臣所见,如今各地部落尚未完全臣服我大周,尤其是西南,虽然几次发兵却都未伤及根本,朕派了慕容世松前去平定,但愿他不负朕的希望,一举歼灭那些蛮夷。此外,赫赫亦是我大周的劲敌,不过两国已多年未兴战事,边界‘互市’商贾往来不绝,现任可汗英格也无心挑起兵戈,倒也安稳。朝中甘相与苗将军亦相助儿臣颇多,只是他二人在朝中日久年深,势力盘根错节,难免对朕有些制肘……”
玄凌的眼中划过一丝阴骘。甘,苗二人一个是文魁,一个是武首,仗着有保驾之功便妄自尊大,迟早要连根拔起,除掉这两个心腹之患。
接着道,“儿臣登基时浅,百废待兴。自会行德政让万民同享福祉。”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道,“皇帝能想到此处,哀家甚是高兴。可为什么偏偏明于外事而暗于内事呢?”
玄凌的脸色刹那就变了,既尴尬又羞愧。当初他一意孤行要立柔则为后,与母后多番争执。谁知她竟做出这种有损颜面的事情,还生了一个妖精!如今却要母后出面来说情,实在可恶。
太后装作没看见儿子的窘迫,眼睛望向桌上瓷缸里移植的白水仙,嫩黄的花蕊还带着露珠,道,“皇后处事确实欠妥,但归根究底事情总在宫墙之内,你做的太明显反而招人话柄。你对皇后的盛宠原就过了头,”
玄凌目光倏地阴暗下来,太后见状,暗叹太年轻到底沉不住气,继续道,“现在又将她弃之不顾,只怕要说你薄情寡义。皇后到底是六宫之主,与你是结发夫妻,你这样冷待她叫天下人如何议论呢?”
玄凌低下头,望着袍子滚边的金龙,须臾,对太后道,“母后的话儿臣记下了,只是对皇后,儿臣怕是再不能如从前那般。”
“皇后为国母,你只需给她该有的颜面即可,其他的自己看着办吧。哀家言尽于此,你回去好好想想。”太后若不是为大局考虑,绝不肯为柔则说话。只因中宫若长此下去形同虚设,难保不会生出些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