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525txt林长安却好像从来也不会急躁,他把旁边的灰砖建筑指给周宁看,‘看到前门了麽?北京原来有九门,九门走九车。这也是其中一个,最早叫正阳门,专门走龙车。就是皇帝出门专用的。'
‘哦?'周宁来了兴趣。‘那午门呢?也是一个?专门走犯人?'
‘你是不是想起来推出午门斩首了?午门不是九门之一。走囚车的是宣武门。'林长安笑了,‘而且,象你我这样的小民搁古时候可轮不到推出午门,最多也就是推到菜市口斩首。你家离崇文门不远,那是走酒车的。'
周宁记得那时坐在旁边的人小心的并道,脸上有个温煦的笑容。
多想无益,小医生周宁手术刀一挥,蓝光一闪,把记忆拦腰斩断。
以为波澜平复了的时候,礼拜天的大清早,周宁推开窗给屋子透气,一眼看见那辆久违了的车子安安静静的停在楼下。
天,开始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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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宁看著窗下。
雪漫不经心的从天上飘下来,随意堆积在车子上,一点点把黑色的车身变的斑驳。
周宁有点拿不定主意。他不是身经百战的袁宾。如果是袁宾,只会冷冷的一笑,转身回去睡个回笼觉,要是能够的话,最好睡饱了再叫上一班小戏来吹打一番。爱等?那就让你等个够!他也不是性情火爆的程勉。小兔子进入这麽个吞不下,吐不出的状况,早已拎著她的胡萝卜打将上去,痛快了再说。这两种解决方式周宁都做不到。
数理化全优的脑瓜分析了半天,结论是他应该下去。外面这麽冷,不管怎样林长安曾经是个病人,对他一直又很不错。而且关键是他来了。周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看到车子的瞬间是惊喜多於惊讶。他甚至还在想,即便是最坏的情况发生,见面说个清楚总比漫无边际的等待和猜疑好。
他一出现,林长安就从车子里钻了出来,笑著说,‘我等了半个锺头,几乎以为你忘了。'看看周宁的表情,又说,‘真的忘了?该怎麽罚?不是说好今年一起去看初雪?'
周宁立刻想起来果真有这麽回事。他曾向林长安抱怨,老北京的景致大多徒有虚名。芦沟晓月,西山晴雪,他和小兔子费了一番周章朝圣一般跑去,满坑满谷都是人。站在那里只觉傻气,都不知道在看些什麽。林长安说,吃饭该闻名而去,喝酒该寻味而去,看景相反就该找没人的地方去。如今五环以内哪里还趁没人有景的地方?後来便有了这个约定,当时只是玩笑一般。
周宁嘿嘿的乐,自觉先有了三分不是。又看林长安态度坦然,完全觉不出什麽异样,原先存的那点责怪也罢,求证之心也罢渐渐的就消散了,只一味觉得就象从前一样也挺好。
两人上路,林长安专心开车,周宁倒是有些心情雀跃,恍惚回到小时候,忽然老师宣布停课半天,全体出去游山玩水。这比酝酿多时的春游秋游运动会感觉还棒。
林长安问他为什麽笑。周宁想了半天,自己也弄不明白,就说,‘也没什麽特别的。突然想起来以前的一个朋友。有一年圣诞,他和两个妹妹都很失望。圣诞树下面的包裹很少。拆开都是些平淡无奇的礼物。最小的妹妹说,桑塔今年不如去年好,是因为有很多孩子需要礼物吗?他爸爸没有理睬,只吩咐说,去外面把雪扫了然後开饭。等他们跑出去的时候都惊呆了。门外站著一匹天下最美的小马驹,四蹄雪白,全身其余的地方毛色乌亮,头顶正中有颗天然的星记。马驹上了嚼子和辔头,脖子上围著粉红的丝带。朋友说那是这辈子最好的圣诞礼物。'
林长安并没听懂这个比喻,只是随口问,‘你在国外住过?那你呢?你的圣诞礼物是什麽呢?'
‘呵呵,比小马还大。'周宁没有再说下去。他的礼物是一架金色的博德温三角钢琴,和从第二天开始每天数小时的苦练。
他不说,林长安也不肯追问。两个人扯著随意的话题。周宁生活简单,三下两下就绕回医院里的事上去了。
等他讲完几个有趣的案例,忽然舌头就僵住了,转过头抱歉的说,‘总说这个,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聊啊。'
林长安说,‘怎麽会无聊?很希罕。'
‘那是你还听的少。小兔子的男朋友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很开心。後来就嚷嚷受不了啦。我们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好像说著说著就跑题,最後总是cpc啊,内科大查房啊什麽的。後来袁宾就说他,这就受不了啦?以後天天这样有你受的呢。先锻炼著吧。'
林长安笑,‘那干脆我专业点,弄个录音笔每次都录下来。什麽时候整理整理,说不定也够编个医林杂谈之类的还能赚点钱。'
‘好啊。要不我把袁宾介绍给你吧。他对医院里的事特别熟。帮你出书肯定没问题。'
林长安没接他的话,转回来问,‘上次被人打了两枪的那人怎麽样了?死了麽?'
‘没有。养著呢,天天请中医科会诊。呵呵,不过他们家小阿姨可好玩了。第一天来的时候还哭呢。後来被大家哄著说故事,说的神气活现的。哇,那个职业杀手比好莱坞大片里面的英雄还帅,皮靴皮衣墨镜,手里拎著冲锋枪。我听住院医说,杀手可能是退伍的特种兵。想想也挺可怕的。'
‘的确有可能。现在退伍军人安置的问题各个国家都很头疼。'林长安说著话把车子拐下一条小路,打了应急灯停在路边。周宁这才注意到铺天盖地的都是雪,和出来的时候那种盐花不同,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从不知什麽地方疾速落下来。周围一片白茫茫几乎连天地都分不清了。
‘到了?'路程好像比想像的短。
‘早呢。一半都不到。下去活动活动吧。'林长安顿了顿,‘今天恐怕比较扫兴,天气要总是这样我们还是回去比较好。明天不是周末。你还要上班。'
‘哦。'这麽一说,周宁果然觉得扫兴。等下了车发现雪已经堆了有半膝高,兴致不免又高了起来,欢呼一声抬脚就要冲。林长安拉住他,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他绕在脖子上,然後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周宁得了自由,在没人的小路上撒开了一溜小跑。每一步脚都会陷进松软的雪里,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透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痛快极了,回头一看居然才不过百十米的样子。
他大口喘著气。四周难得一片旷野,大路上偶尔有车子路过,耳边只有雪落地时细微的声音。不远处车灯一闪一闪的,林长安靠在车上,不知道在看哪里。雪帘稠密,只有这一点距离,可是好象连彼此的视线都感觉不到。周宁忽然很想看看清楚。眼睛努力睁大,却不能适应这样的湿冷,很快就有些酸胀,最後索性把眼前的一切都搅的一团模糊。
他站了一会儿,开始往回跑。慢慢的就看见林长安脸上温厚的笑容。周宁心口倒比刚才多了一点莫名的失落,他刚才果然没有看著他啊。
周宁跑过去,挂上大大的笑脸,‘刚才想什麽坏事呢?一个人偷偷乐。'
林长安伸手拂掉他头上肩上的雪,‘你没听说过麽,吾心中上有家国大计,下有黎民百姓,唯独没有自己。哪来什麽坏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