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铁石脸上一片迷惘。
他伤了九华老人?他最敬爱的师父?曾经救过他性命、并将一身武功教授他的师父?
他急忙摔开长剑,跪倒在地上,静等九华老人的责罚。想起师父以前的种种慈爱,殷殷期许,辛铁石禁不住热泪盈眶。
九华山的风下松前,多少次九华老人用勇气、用豪气、用霸气垂教着他,他们之间已不仅仅是师徒,而更像是父子。辛铁石用力将头扣在地板上,暗下决心,不论九华老人怎么惩罚他,哪怕是杀死他,他都心甘情愿地领受!
但九华老人却只是盯着他,良久、良久,默不作声。突然,他爆发出一阵狂笑:“好!不枉了我对你的期许,你今日总算是成才了!”他手一挥,一道劲气卷向地上的长剑,那长剑立即仿佛被一只手提起,倏然在空中掣动,然后插在了辛铁石长跪的身前。九华老人冷冷道:“拔你的剑,只要你能胜得过我,今日之事我再不追究!”
辛铁石心中一阵伤愧,猛力顿首道:“弟子怎敢向师父动手?适才弟子误伤了师父,弟子情愿领罚!”他说着,一伸手将长剑拔了出来,跟着反手向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江玉楼大惊,道:“不要!”奋起最后一丝力气,向辛铁石扑了过来。
辛铁石脸上闪过一丝惨笑,但他的动作更快,运剑更狠。因为他已下定了自刎谢师的决心!
他的剑并没有抹下去,因为剑身上忽然“生”出了两根瘦长的手指。
九华老人的脸上露出了一阵失望之色:“铁石,我一直说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为师曾期望有一天你比我走得更远,却不料你竟如此让我失望!”
他两根手指微一用力,那柄剑嗡然长鸣,辛铁石就觉一股大力从剑身上传了过来,忍不住退后两步,勉强站住身子。
九华老人手一抖,将长剑倒持在手中,傲然道:“师父又怎样?名侠又怎样?只要我认为是对的,哪怕是天王老子也要抗一抗!”他手倏然一伸,辛铁石就觉右手一紧,那柄剑不知何时又握进了他的手中。
九华老人缓缓道:“我很期待着你来证实你是对的!你是我的弟子,你应该记得,我常跟你们讲,要找到自己的所信、所执,就算天下人都厌弃又如何?”但当他的目光扫向一片粉色丝绢掩盖下的若华时,脸上的霸气却全都消歇,枯瘦的拳头再度握紧:“但今日……我一定要为若华讨个说法,这就是我的所执……所以你,一定要死!”
他凌厉的目光盯紧江玉楼,就算如江玉楼这样天不怕地不怕之人,却也不禁为之一凛。而九华老人的双指,便在这时刺到了他的面前!
江玉楼勉强移动身体,但他方才被九华老人的九韶天音击中,周身真气几乎全部冻结,却又哪里躲得开九华老人此时全力一击呢?眼看双指幻出十指、百指、千指,将他全身笼罩住,但江玉楼却丝毫都不惊惶,他只轻轻吐出四个字:“鬼音娘子!”
大堂中猝然飘入了一缕箜篌之音,袅袅宛如青鸾之舞一般,细细引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那声音极为婀娜,又宛如一泓清泉,深沁进每个人的心底。便随着这抹清音的出现,江玉楼的背后忽然显出了一个人影,一个幽灵般的人影。
她的脸上深深掩着一卷面纱,将她本来的面貌完全遮住,看不到丝毫的究竟,但这面纱中却透出一丝诡秘之气,仿佛之后断隔的,是罗刹,是鬼母,是妖姬,是魔女,正怀着憎恶在这个孤独的世界上狂舞。
她怀中,抱着一具漆黑的箜篌,那箜篌,竟是用白骨雕成的,惨白的骨架狰狞地扭曲在一起,就仿佛是一朵恶之花,孤伤绽放。
一只手自黑衣中穿出,亦干枯惨白,宛如白骨,在箜篌上猛地一划。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那原本袅娜而又清咽的凰鸾之声,倏然拔高而上,一怒宛如雷霆,轰然怒炸而开,伴随着奔腾汹涌的乌云,在整个九华山上震响。
箜篌之音本就习于苍凉,如此冲猛豪放,就如同雷神行法,威严而不可方。
首当其冲的九华老人更是能够感受到这股浩瀚的烈音,他已无法再对江玉楼出手!
因为只要他的招数再老哪怕一分,这股烈音就会如一柄匕首一般,刺入他的脑后。
九华老人当机立断,立即停手,身子一退,再退!
每一退,他便拍出一道掌风,将箜篌烈音冲淡少许,等到他退到第五步的时候,箜篌烈音已完全不能影响他了,这时候,九华老人突然撮唇一啸。
九华老人曾独立九华山顶,见天云飘卷,天鹰啸舞,顿悟出一种武功,以真气冲发而为天地清音,破魔炼神。名之为九韶天音。此时乃是第一次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