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生气,其实是、是师傅不让我告诉你的……”
瞧见司南乍喜还惊又愤怒的脸,最终落寞下去,像是沉入湖水中的落叶,涟漪都慢慢散去,心生不忍的说,“师傅他受了伤,一直没什么精神,所以,所以……”
拉着别扭好像他受了莫大委屈的药童,两人同往药舍后屋走去。
一大片颇有规模的药圃,种植着欣欣向荣的草药,伸展着枝叶吸取阳光。园圃边角上用青色的土埋放了几块灵石。不开灵目,司南也能感受到似有若无的灵气在缓慢流动。
药圃之后,一间安静的屋舍。
这里,原是为有了传染病的特殊病人准备的。没有想到德医师有一天会住在这里。
“他怎么受的伤?”
药童知道瞒不过去了,便苦着脸说,
“其实师傅很喜欢你的。”
司南面无表情,淡淡瞥了一眼,“说重点。”
药童小心看着司南,不知为什么,司南这样面无表情,比她发怒生气还可怕。
“不是受伤,是中毒。你也知道,医宗分为医门、毒门,这两大派系。每各两年,都会有一次‘比试’,胜者可以去医道圣地饱览前辈高人留下的手书。师傅很幸运被选中,参加这次的比试,所以匆匆离去——本来他是准备收你为医徒的。药奴走了之后,师傅就有这个意思。你也感觉到了吧?”
司南沉着脸,想起那次德医师深夜到访,送来一本《魔域奇花毒草集》,却也暗示了,不会收她入门。不禁仰天一叹,难道说。自己真和医门没有缘分?屡次三番错过机缘?
“他输了吗?”司南猜测,如果赢了,怎会回来后还瞒着自己?不肯相见?
药童立刻辩解,“师傅当然赢了!不过——”
不过什么,司南立刻知道了。
透风的简陋屋子,只有一床、一桌,比之司南曾经和小环挤在一起的猪圈还不如。
躺在竹塌上的德医师,脸颊深深凹陷进去,满脸络腮胡子稻草般乱糟糟,眼角、嘴唇泛着难看的青紫。不过四十年轮,两鬓已经有了星星白白,手指甲、脚趾甲盖全脱掉了,两条小腿也骨折,渗着丝丝血迹,瘫痪在床。
看到这个样子,司南忽然呼吸一滞,全部的怨艾不满,都消失不见了,甚至对自己有了丝丝谴责。
德医师……他没有多少日子了吧?所以,在最后的日子,只想和亲密的人在一起度过。这个要求有什么过分呢?她又凭什么要求一个濒死的人?说到底,她只是一个过客,一个曾经被暗示会被收入门下,又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断,错过机缘的人。
这个世界,或者有人对不起自己,但绝对不是他。司南抚着自己的脸,心想,只有日后再找别的医师诊治了。
医师徐也在场。他冷漠的脸上。挂着拒人千里的表情,即使是同门手足即将阴阳相隔,他的脸上也没有多余表情。
前脚跨进来,司南心神一颤,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一声咆哮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你还敢进来?你不是说自己不是医门的人,不受守医门的规矩吗?”
一只小狗在叫,理会它坐什么?
司南置若罔闻,两眼直直看着被毒素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德医师。许是生命最后的光辉,德医师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只有两眼仍旧炯炯有神,清澈若水,倒映着司南娇小的面容。
从腐朽的身体里,散发的特别神采,没有对死亡的惧怕,没有怨恨交加,对这个世界的不满、不甘,而是用一种感念的心态,来面对。
这对她心灵的刺激,比之粲然神辉的海冬青也不遑多让。
微微张了口,司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长辈面前,不可放肆!”医师徐出声制止。
郑赏不服气的瞪了一眼司南。手中扬起一条死蛇,直接丢到司南面前,“你来就来,带条死蛇做什么?”
郑赏依旧忿忿的,低沉的声音,“吓唬人呐?”
一条带着花斑的幼蛇在地上神经抽搐扭曲着,却没有什么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