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五十来岁,梳着一个油光水滑的大背头,又瘦又矮又黑的老男人,悠闲地站在离车门两三米远的地方。听见女人的喊叫,他得意地笑了。他一笑,嘴里的两颗金牙就露了出来,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
他把右手黑乎乎的拇指和食指放进嘴里,吹出一声长长的口哨。
那只大狼狗听见这口哨声,立马转身,风一样跑到那个老男人身边,乖乖地坐下。它伸着长长的猩红的大舌头,喘着粗气,一双狼眼,虎视眈眈地盯着车里的旅客。那架势,好像是随时准备冲锋陷阵的战士一般。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情节。同样的饭菜。
三十块钱。两荤两素。煮得开花的糙米饭,黑乎乎的小鸡腿,指甲面大小的红烧肥肉,水煮鲢鱼,水煮豆腐,水煮白菜,水煮豆芽,水煮萝卜。交了钱,给你小票,到时候再凭小票上车。
和上家比,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饭菜都是馊的。整整一车人,没有一个人吃过一口。
再怎么样,饭菜是馊的,总是没法入口的。
现场没有一个人敢吭一声。有些脾气实在不好的人,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是把饭菜丢得满桌子满地都是。把餐盘和筷子,噼哩啪啦给重重地,横七竖八,乱七八糟地掼在餐桌上。
餐桌上,地上,到处一片狼藉。
但餐馆里的人,对旅客的这些反应,显然早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只要你们乖乖地从你们的口袋里掏了钱,乖乖地把钱交到他们的手上了,任你把饭菜扔得漫天飞,也任你把盘子掼得震天响,他们统统视而不见,眉头都不皱一下。
同样的,一车人,在烈日下等了半个多小时,那个肥肥的司机和那个售票员才满面红光,一脸的满足地从楼上咂巴着嘴,剔着牙,晃晃悠悠地下来。
排队,验票,上车。
车子继续沿着国道行驶。
车厢里,一片寂静。
车窗外,风声猎猎。
江觉得有点累。他闭上眼,很快又睡着了。
一个急刹车,把江甩醒了。
什么情况!江坐起来,车在马路中间停了下来。车前面,一排长凳子横在马路上,挡住了去路。
一大堆的人,亢奋地围着车子叽叽喳喳。
有人在外面用力地猛砸车门,边砸边粗暴地喊着:开门!开门!
司机打开车门。
一个长相秀气的中年男子满面堆笑地上来了:兄弟姐妹们,大家旅途辛苦了,请兄弟姐妹们下车,到我的餐馆里喝杯冰水吃个饱饭再走。
我们刚刚在前面吃过!肚子里还没有消化呢!有旅客喊道。
肚子不饿,那就下去喝杯冰水吧!这么热的天,车里空调都没有,你们总该渴了吧!中年男子油盐不侵地微笑着。
江抬手看了看碗表:三点还不到呢。这里又是哪里呢?江想。
一个小伙子趴在驾驶室的车窗外,跟司机嘀咕着,然后指挥着司机:右转,右转!
车子再次驶进了一个大院子里。
里面也停着五六辆长途客车。
那个中年男子,站在车门口那里,望着大家,笑着,语气却变得不客气起来:大家赶紧下车啊!快餐很便宜的,三十块钱一份!不想吃饭的,吃泡面也可以。不想吃泡面的,喝杯茶水也可以。大家动作快点啊!后面还有很多车呢!
中间上铺是一位六十来岁的老者,白首皓眉,神情矍铄。他坐起来,仿佛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唉,这些个地方啊,在过去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是作出过巨大贡献的。我们呐,就当是回报你们啰!
中年男子不置可否地看看老者:大家快点啊!动作快点!他边往车厢后面走,边不耐烦地催促道。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情节。一样的套路。
车子继续上路。
这是一段弯弯曲曲的山路。对向两车道。
这家总比上家有良心,最起码饭菜不是馊的!还可以换成方便面。前铺一个女人,对躺在她身边的男人满足地说道。
有良心个屁!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强盗!她身边的男人低声愤愤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