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蝶,你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亲妹妹,小时候不论你捅了多大的娄子,哥都会护着你。记得有一次你跟老爷子平日里最疼爱的小师妹闹了矛盾,两个人打得鼻青脸肿,事后老爷子没怎么批评小师妹,反倒是对你这个亲生女儿重重责罚。哥哥当时怎么也想不通,替你委屈得不行,险些都和老爷子动上了手。老爷子他脾气不好,死得太早,如今哥哥成了一家之主,坐上了他的位子,我才终于想明白老爷子当年为什么会那样做。没错,小师妹的背后是药王胡家,但老爷子不愿得罪胡家只是其一,最主要还是因为他怕有人会说他因私护短,坏了伊贺武馆公平授业的名声。”
伊贺子苏神色亲昵,削瘦手掌顺着妹妹的脑袋摸向她的满头青丝,声音也一柔再柔,“但幸好我不是老爷子,没他那么死要面子,你是我在这世上最疼爱的亲妹妹,如今你以死相逼,哥哥唯有让步。只要你答应我好好活下去,我便放这小野种一条生路,只是我必须把他送出东岛,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伊贺筱蝶闻言,总算是在一片漆黑的绝望之中窥见了一丝曙光。兄妹之情,终归是血浓于水,尽管她的任性伤透了肩负维护一族声望重任的哥哥,可他的心中,依旧是疼爱着自己的。他能作出如此让步,无疑已经是莫大的宽仁,母子分隔两地永不见面,也好过就此双双殒命黄泉。
因此,她几乎没怎么考虑,便已有了决定。
“好,我答应你。”
伊贺筱蝶伸出双手搂住哥哥的脖子,趴在他的肩头放声大哭。这些日子累积的伤心和无助,终于有了一处可以暂容她发泄的港湾。伊贺子苏则轻柔地拍打着妹妹的后背,连声安慰道:“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伊贺筱蝶哭了好久才松开他,尽管心中万般不舍,但还是毅然决然地从腿上抱起襁褓,手指轻轻抚过婴儿的脸庞作为最后的诀别,而后便将其小心翼翼地交付到伊贺子苏手上,紧接着她又从怀中摸出一块黑玉,一并塞入了襁褓之中。
伊贺子苏的武术修为虽不高明,但出身武术名门的他,自幼便掌握一项摸骨探赋的祖传技艺。他低头打量了一眼襁褓中酣睡的婴儿,只是隔着襁褓随手一摸,便探知此子的骨相实在是稀松平常,连十大骨相排在最末等的石矶骨都算不上,将来别说是练武,给人当个沙包都不够格。可笑他那位名震东岛的二叔却说此子是什么千年一遇的武学奇才,甚至还明言要收此子为此生唯一弟子,可在他看来,八成是他这位深居简出的二叔长年闭门练功,走火入魔才看走了眼吧。
而且除了骨相之外,此子的骨骼架构也与寻常人迥异,这不禁令伊贺子苏回想起不久前那个拐骗了他亲妹妹的野男人身死后的那副场景。无论是那具令人作呕的尸身,还是那个格外显眼的刺青,一想到自己最亲爱的妹妹曾经被那样一个下等畜生玷污,还诞下了野种,他就恨得牙根痒痒。
伊贺筱蝶见哥哥望着自己的孩子征怔出神,心中突然有些后怕,下意识想要从哥哥手中抢回孩子,但她很快便清醒地意识到,即便抢回来又能如何,眼下这般情形,自己难道还能带着孩子走脱不成?除了寄希望于哥哥能够说话算数之外,她根本别无他法。于是她讪讪然缩回双手,按捺住心口的激烈起伏,认真观察起伊贺子苏表情的细微变换,生怕他会有反悔的举动。
伊贺子苏却始终面无表情,自始至终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他只是提着襁褓站起身来,而后命人照看好他妹妹,便径直向着大海的方向快速走去。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伊贺筱蝶的脑中轰然乍现,她终于不再坐以待毙,发了疯似地从地上爬起,拼了命地想要追赶伊贺子苏的背影,但却被两名汉子给强行按住。
海风中,全是她歇斯底里的哭喊。
“不要!你答应我要放他一条生路的!”
“没错。但我也说过要送他离开东岛,我现在就送他离开!”
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终究是没能战胜伊贺子苏心中的滔滔恨意,他跨着坚定的步子,快速掠至海岸边,冲着一望无垠的无情海面,将手中的襁褓用尽全力扔了出去。
“伊贺子苏!”
后方的伊贺筱蝶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就摆脱了身旁两名汉子的钳制,还从其中一人的腰间抽出长刀,刀锋一转,便在两人腿上各划了一道口子。
她没心思与这群人缠斗,因此几刀逼退他们之后,便纵身朝着大海的方向掠去。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青色襁褓在烈日下滑过一道绝望的弧线,眨眼间便被碧蓝色的大海无情吞噬。
伊贺筱蝶只见了到这令人心碎的一幕,脚下登时一软,绝望地跪扑在沙地之上。
“葛郎,是筱蝶无能,终究未能保全你的骨血,我这便下去陪你,我们一家团聚!”
她留下这句诀别的话后,扬起脑袋望向正飞掠着朝她飞奔而回的哥哥,冲他凄然一笑,手中长刀毅然划过纤细玉颈。
刹那间,泥沙饮血,玉人香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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