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设法去寻一套平民男装来给我。如今在雁门,要出城不容易,我打算在回京途中住驿馆时化装潜逃,这就比较容易了。”
荷香叫道:“您这是什么意思?一套男装?难道您真要孤身上路?难道您要抛撇下我不管?”
吉儿一怔,道:“荷香,你听我说。此去太原,路途虽不算远,但正值兵荒马乱之际,实在是步步荆棘、吉凶难卜。我为世民,自然可以干冒奇险;但你……我怎能让你陪我冒险?”
荷香急道:“为什么只许您为那李世民冒险,就不许我为您而冒险?公主姐姐,自我入宫以来,承您待我有如姐妹,从不以下人视之。我如今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只有您了。难道您忍心弃我于深宫,让我孤苦零丁地在这里老死吗?”
吉儿只叫得一声“荷香!”扑上去抱住她,二人哭作一团。
良久,吉儿止住眼泪,道:“好,荷香,从此以后你不是我的婢女,而是我的好妹妹,你也别叫我公主了,就叫我吉儿姐姐吧!”
荷香喜道:“吉儿姐姐!吉儿姐姐!”
路上黄沙飞扬,路边是拖幼携老的流民在沿途乞食。
两乘马飞奔过来,那些流民一见,呼啦一声全围上去大叫:“老爷开恩行行好,给点吃的给我们吧!”
左边马上的乘者略一犹豫,正要勒停坐骑,右边马上的乘者却朝他马屁股上加了一鞭,两匹马跃过众流民头顶冲了出去。
左边马上的乘者怒道:“荷香,你这是干什么了?”原来正是女扮男装的吉儿和荷香二人。
荷香低声道:“姐姐,这里离太原还有一段路程,您再这样见一次流民就派一次食物,我们可就不够盘缠到太原啦。”
吉儿道:“话虽如此,但眼见他们饿得这样可怜,怎能袖手不理?”
荷香叹道:“姐姐,您今天就算让他们吃饱了,明天他们还是要饿死。再退一步说,即使您救活了这一群人,此去沿路还不知将有多少流民向您乞食,难道您能一一救济?姐姐,天下流民不知几千几万,我们这一点食物钱财,实在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啊!”
吉儿默然。过了一会儿,才叹息道:“从前我久居深宫,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竟不知民间有这许多人连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更不知吏治已然靡烂到这个地步。父皇,父皇,他不仅昏庸,还……残暴啊!”
“皇上残民以逞,又听不进逆耳忠言,已是无可救药,您……就不必再自责了。”
“我自出逃以来,一路上触目皆是哀鸿遍野,这都是我杨家作的孽。我身为杨家子孙,怎能不自责?我只恨不能倾我所有去救助这些流民,以补父皇过错之万一,你却总是拦着我。唉,但你也说得对,杯水车薪,确实是于事无补啊!”
正说着,迎面奔来一小队官兵打扮的骑兵,从她们身边掠过,忽又圈转马头,围了上来,一双双眼睛直盯着二人胯下的坐骑。
原来吉儿贵为公主,气派是大惯了的,这次出逃,与荷香骑的都是精选良马。那些兵卒似是识货之人,见了两匹良马,乘者又势孤,竟起了据为己有的贪心。
吉儿一见他们这等模样,心中已知不妙,但对方人多,又围得水泄不通,待要逃跑也是不能了。
那边为首一人叫道:“喂,你们是什么人?骑的可是官马,从哪里偷来的?”
吉儿暗暗按着腰间的配剑,一颗心咚咚咚的几乎从喉咙处跳了出来。她强自镇定心神,道:“你……你们想干什么?”话一出口,众骑兵听她语音清脆,真比银铃还好听,都是一怔。
说话那人定神看去,见她眉毛弯弯淡淡,口儿小小红红,分明是女扮男装,不禁狞笑起来,回头对其他人叫道:“哈哈,是个雌儿!”众人一阵淫声浪笑。
吉儿只吓得魂飞魄散,一拉马缰,退后几步,从怀中掏出公主的符牌,厉声喝道:“我是出云公主!大胆小贼,想犯上作乱么?”她见对方穿着官兵衣服,想必会被她公主的名头震慑。
那些人先是一怔,随即又是狂笑不已,为首那人道:“公主殿下,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犯上作乱了吧?我家大王正是原来的马邑鹰扬府校尉刘武周,前几天才自立为王,我们可连衣服还未来得及换呢!”
另一人道:“乖乖不得了,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这女人竟然是公主!我们若捉住她献给大王,岂非奇功一件?”众人轰然叫好。
为首那人一伸手,就来抓吉儿的手腕。
吉儿急忙往里回夺,但终究慢了一步,衣袖已给他抓住。她惊惶之下用力一挣,二人往两下里一扯,“嘶啦”一下扯下了一幅衣袖,露出吉儿一段又白又腻的藕腕。旁边的人又是一阵起哄。
吉儿吓得几乎要昏过去,拔出配剑,反手指着自己的胸口,便要用力插进去。一旁的荷香尖叫一声:“姐姐,不要!”
吉儿怔了一怔,忽听得“嗖”的一声箭响,接着是凄厉的惨叫,面前那人捂着胸膛向前翻下马去。吉儿正惊奇间,却见围困她们的骑兵都露出惊慌之色,纷纷拔刀向她身前冲去。
吉儿抬头一看,来路两匹马泼泼喇喇而来,马上乘者一男一女,都亮出兵器与那小队骑兵斗将起来。
那二人看来武功高强,冲入骑兵群中如虎入羊群,顷刻间已砍翻了数人。余者见对方这般如狼似虎,这些人官兵出身,原是欺善怕恶惯了的,当下发一声喊,拨转马头便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