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叠嶂,苍林如海。
然后,她似乎听见一声低缓的喟叹,模糊得近于幻觉。下一刻,清冽的气息便缓缓靠近,夹杂着酒液的芬芳,有什么温润微凉的东西,并不用力地印在了她的唇上。
她仿佛有些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有一瞬间的怔忪,然后,就好象忽然明白过来,闭了闭眼,有些迟疑地,试探般地轻轻咬住男子尚未及离开的唇。
叶孤城顿了顿,任由她生涩地动作,最终,微微敛了眸,右手扶在她脑后,抚摩着柔软的青丝,让彼此间的距离,缩的更小。
这样,也好……
唇齿间萦绕着淡淡的温柔,孙秀青的手下意识地揽上男子的颈项,一冷一热的两具身体,就这么不知何时,慢慢地贴近。
心跳得很快,头脑开始晕眩。
只能紧紧攥住他的衣袍……
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人时,他背对着自己端坐,身材挺拔,穿着一身雪也似的白衣,待到转过身时,一双狭长的眼眸,就突然烙进了她的心底。
是缘,也是,劫……
他说,曾经沧海……我已不想再试。
他说,情爱之事,早已不在我心上。
他说,你觉得这里很好,那便一直住着如何。
他说,现下季节并不适宜……既如此,明年初春的时候成亲,你可喜欢?
……
抓住他的一缕发丝握在手中,心脏,隐约有着绵绵的刺痛。什么也不愿去想,只求这样亲密地缱绻温存,在这一刻,得到慰藉与安宁。
室内的温度仿佛开始升高。不知何时,她倒在紫藤木的春塌上,紧紧抱住男子的背脊,如同置身于汪洋之中,抓住一根救命的浮木。
雪白的肩头暴露在空气当中。她本能地感到有些冷,于是在懵茫和眩晕之中,颤栗着缩向男人的胸前。
在下一刻,所有的动作忽然就那么,停住。
然后,微敞的衣襟被拉好,身上原本覆着的重量,也消失不见。
似乎是察觉到突然的停顿,她静静躺着,而后慢慢慢慢地睁开眼,眸子里蒙着茫然和迷离,却正好撞进一渊深不可测的潭水之中。
眉似横山,斜飞入鬓,低低掩着一对褐色的眸。
在这样的时刻,他的眉,他的眼,或许在方才些微染上了些深沉的色彩,但此时,却又悄无声息的泯灭褪去,重新变得逡淡而清寂。
男子伸手为她拢了拢微散的鬓发,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一时意乱,抱歉……”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就用那种混乱而疏恍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方低低‘啊’了一声,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苍白的面庞晕出了红,同时,心里升起一丝淡淡的茫然。
身体被抱起,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觉自己,已经置身于绵软的丝绸褥铺上。
“睡罢。”男子拉过薄被为她盖好,既而左手探向一双金鸳雀挂钩。层层帷幔落下,她透过纱帐,隐隐约约看见男人一扇扇关严了窗,然后袍袖微拂,熄了桌上的灯。刹那间,室内便被沉寂和黑暗,深深地包围起来。
房门发出轻微的声响,屋内,终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八十九。 夜雨
叶孤城甫一出门,登时便是一股夜风袭面,凉沁寒薄,将他披垂的发丝吹得随风飘舞。
周围静寂得连一声鸟鸣也无,冷月斜斜挂于树梢,几点疏淡的星零零落落地洒在天际。叶孤城整了整微松的襟口,将房门掩上,略一停顿,终还是朝着自己的居所处去了。
揭开竹帘,一缕浓浓的酒香,伴着丝丝丹砂朱檀的气息扑面而至,让男子微微眯起了眼。红檀木嵌螺钿花蝶纹塌上,纯玉色的软烟罗帐垂着,隐约能看见床里面一个模糊的人影。
叶孤城静了静,心下一时之间,却涌出些说不出的味道。
就像方才的茶,浓得一入口中,便化出弥散开来的清苦气息,挥之不去。
然而,可以解酒。
屏风后有一张供人休憩的条藤小塌。叶孤城除了顶冠,扯过一旁叠着的薄毯,径自歪在塌上浅眠。他睡得并不好,未褪的酒意在头脑中缠缠绕绕,直至屋里的灯火燃尽,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之后,他才略觉好些,脑海中便也静了静,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清远,终是进入睡梦当中去了。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却是淋淋漓漓地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