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微空站在门口,“有同伙接应,我已让晓梦和明月出去搜寻,在京城,定能找到她的。”
明微缓缓摇头,“找到了又如何。我知道仇人是谁,却不知如何下手,锦瑟她,不过是一步棋,一柄刀,那个在帘幕后下棋握刀的人——才是我的仇人。”
叶微空安静地看着他,垂下了眼睑,“你有顾虑。”
“当然有。”明微的声音带着压抑,“戒离说,凡事多为南弥寺着想。”他紧紧握住了拳,“她死了。她才是萧绿衣,她告诉了我事实,可是她死了,死无对证,可是,我居然并不想阻止她死。”
“事实——让你为难?锦瑟说的,怕是一半真,一半假吧。”叶微空低声道。
明微点点头,“我未曾发现她自尽,不过从她走进来开始,我就觉得她大约——是想死的,但是——”
叶微空终于走上前,拉住明微的胳膊,他看着明微白色僧袍上的点点血迹,眉间一皱,这是锦瑟的暗器,明微挡在萧绿衣的身前,自己却丝毫没有防御,就这么被这些暗器打伤,虽然暗器细小,绝不致命,伤口却绝对不会少,把明微一件雪白的僧袍,染出了一片星星点点的红。
“明微,你先去休息吧,夜深了,明日间,还要好好安排戒离大师和萧姑娘的身后事。”叶微空劝道。
明微转过头来,叶微空看见他一双明澈的眼睛,第一次染上了如此沉重的悲哀和伤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我得帮戒离换一件衣服,萧绿衣她,绝不能和戒离放在一起。”
叶微空点头,“我让蓝烟来,她定然不会多话。”
“麻烦你了。”明微低下头,脸埋在暗影里,看不清表情。“叶孤城,陪我喝酒吧。”
“……好。”
风色亭在明王府后园,园后一片苍苍翠竹,风色亭前一片小塘,塘中白色水莲花开已谢,倒是亭旁两棵月桂,正徐徐而开,一丝丝桂花的香甜气味已经渐渐弥漫空中。
曾经明微与叶微空在此喝酒,锦瑟素手红颜,温婉执篮。
那夜月色良宵,酒香人笑。
此夜,却是星子稀疏,暗沉无月,像是应了人心里的抑郁悲伤。
明微是捧着坛子喝的,夜色深沉,却是已然过了午夜,他安静坐着,已经换过崭新的白衣,如雪干净。那件白衣之下,这个非人的身躯,半点伤痕也没有留下,只是心中却被划了一道深深痕迹,汩汩流着鲜血。
叶微空亦是白衣,虽是陪明微喝酒,却是明微在喝,他也不劝,不挡,甚至不言不语,默默递过酒坛,明微脚边,放了六七个空空的酒坛。
虽然无月,水色清明,倒是映得亭角八格玲珑灯明亮了些许。
明微似是醉了,他趴在桌上,手边一个坛子,酒溢了些出来,酒香萦绕。
他趴着,目光空茫。
醉——吗?
他是不会醉的,这具身体,本就不是真正的人吧。他想着,带着嘲笑。
原本,不是决定做这个世界的局外之人吗,可以看戏可以喝酒吃肉嬉笑怒骂,但是,这具身体非人,他却是人,人,总是无法控制感情。
戒离。明微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死。若是像戒晴一般的,他此刻也许会心怀悲悯,却依然冷静如故,但是戒离不行。
入寺几年,戒离的好脾气,戒离的微笑和善良,戒离的关怀和温暖,让他不自觉的,早以接受了这个人,不再是故事画卷里或者电视屏幕里那样遥远而局外的观感。
戒离,不仅仅是朋友,甚至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明微的一个人,像是家人,虽无血缘,却无异于家人的温馨可靠。
——很早就知道,好人有好报都是骗人的。
他嘲讽地想着,眼神迷离,思绪却是无比清晰。
明微半眯的眼里看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他知道是叶微空的。
他喜欢叫他叶孤城。
虽然知道这个人其实与自己根本没有关系,虽然知道这个人也和这个世界一般虚幻,但是明微对他总是感到亲切。
也许是因为在那个真实的世界读过他的故事,也许是因为他曾是自己少年时代喜欢和崇拜过的人物,虽是第一次见面的那时,这样一个让人看着就不易亲近的人物,却让自己情不自禁地去靠近。
非常亲切的感觉。
似乎与自己的那个世界有所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