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的意思,倒是我们禛贝勒府就少了这些东西了?偏还用你们家的?”宜人脸色略沉。
“小女不敢!素知四爷秉性俭省,且无其他进益,帮知秉着一番孝敬的心意送来,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听着宝钗如此欲盖弥彰之话,宜人嘴角一弯,含笑道:“倒是不知道,宝姑娘竟有这番心意,处处留意着我们禛贝勒府的进益,连我们禛贝勒府中进益有多少都一清二书,听着,倒真是和一般闺阁中的千金大异,知道的人,自然明白我们禛贝勒府只有格格一位女主人,不知道的人,还当宝姑娘也是我们禛贝勒府的管家呢!”
此言一出,湘云和探春登时脸色微变,她们终究都是公候家的小姐,且从小闺阁教养规矩还是有的,不敢有违三从四德,自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倘若果然让外人有如此觉察,宝钗一便是获凯觎禛贝勒福晋之罪,二则便是名声坏尽,一如年玉慧。
宝钗听了这话,神色竟还是不曾有什么变化,依然含笑道:“宜人姐姐真是说笑了,小女不过念着格格这么一个好姐妹在这府中,心中也生亲近之意,故而多留意了一些,别的竟从不敢有这样的心思的。宜人姐姐在小女跟前说这话无妨,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宝钗没有葬身之地了?”
说着笑容顿时敛起,两行清泪流了下来,仿佛春日初绽的牡丹带露,平添了一份素净和淡雅!
见宝钗如此装腔作势,探春与湘云又忍不住劝解宝钗,宜人冷笑了一声,道:“想必宝姑娘竟是贵人多忘事了,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八福晋的话,想必也不曾记在心里罢?谁和你是姐妹?凭什么和格格称姐姐道妹妹的?就是三姑娘她们几个,官家小姐的身份比你金贵着呢,也没听她们像你这样胆敢不分尊卑大小!”
说得宝钗面色登时惨白,她原以为自己如此过来,又是存着好心善意,这里总该要顾及着禛贝勒府的声名体面,软声软气和自己说话,不会给自己没脸,却不曾想到,尊卑之分,主仆之分,竟在她们眼里如此分明!
探春念着宝钗是王夫人最看重的侄女,忙拉了宝钗衣袖一把,对宜人陪笑道:“宜人姐姐消消气,宝姐姐倒是一番好意,只是念着姐妹情深,反将规矩略差了一些,却也不是有意而为之的,还请姐姐恕罪。”
宜人意味深长地看着探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彼此心中明白。三姑娘,好歹你可是国公府里正经的三小姐,说起来,身份还在云姑娘之上,和云姑娘同是官家的小姐,说话做事,却听一个商贾出身的小姐,真个儿是让外人好笑!”
一席话说得探春脸上一红,湘云也是瞪眼不语,唯独宝钗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这么些年来,人人都给她的势头压得抬不起头来,也都觉得她是理所当然众位姑娘之首,却没想到宜人竟一言说出。
虽然仍旧没人说自己什么,但上下身份尊卑的身份还是在那里的,自己日后如何调遣探春湘云等人?
自己最是懂得礼教之人,虽然心中不愿意,这个身份的规矩,她还是得逼着自己守着。
惜春听得心胸大快,素日里最瞧不起的就是探春湘云两个,明明都是官家小姐,身份原比宝钗尊贵,却事事皆以她马首是瞻,今儿听了宜人这一番话,才是吐了一口气,忙重重咳嗽了一声。
陡然见到两个小公子不知道何时在厅中,钗探云三人皆有诧异之色。
宜人是看黛玉男装惯了的,一看到便认得是黛玉,忙掩住了声间中的笑意:“两位小公子怎么来了?”
说着才对钗探云道:“这两位小公子,是我们金佳管家家的,常常也跟着料理些外面的事情。”
话既然说出来了,三人只得敛衽一福,道:“见过两位金佳公子。”
惜春不免心中大为得意,故意粗声粗气地道:“还没进来,便听着你们争论,倒是争论什么呢?”
宜人忙将方才之事细细说与她听,惜春皱眉道:“真个儿竟是不消停的,倒是想来禛贝勒府分一杯羹不成?”
目光陡然间凌厉无比,扫过宝钗和湘云,最后却瞅着探春道:“听说贾府如今忙着元庶福晋省亲之事,怎么倒是有空过来的?可别醉翁之意不在酒才好。”
宜人笑道:“何谓醉翁之意不在酒?”
惜春道:“这还有什么?三位姑娘都是待字闺中,尚未许得人家,女儿家不说在闺阁中规规矩矩地过日子,大喇喇地登门过来,可不就是瞧着四贝勒如今尚未大婚,你来我往的,未必没有结亲之意!”
说得宜人扑哧一声大笑,真个儿这个四姑娘,果然是不客气的刀子嘴!
黛玉也忍不住一笑,不过惜春说得却是事实,虽说薛家有这个意思,谁能说贾府没有这个意思?
毕竟论身份,探春在宝钗之上,人又英气爽朗,神采飞扬,且模样在三介中最好,倘若结得姻缘,可比宝钗嫁入更好。
轻轻咳嗽了几声,黛玉缓缓地粗着嗓子道:“咱们家四爷,果然是祸水呢,乱了不少女儿心。”
背着手在钗探云三人跟着踱步,纤白的手指在探春眼前晃了晃,道:“三姑娘,难不成,竟也是想嫁进我们禛贝勒府?”
探春登时涨红了脸,道:“公子这是什么话?素来女儿家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虽是包衣家的女儿,好歹也是从小读书认字的,终身大事皆是要家中父母做主,岂能想这如此羞耻之事?”
倒是个懂得规矩的女子,不过,惜春却冷笑道:“话虽如此说,保不住贾府的老爷太太就有这门心思,想将三姑娘送进禛贝勒府里呢!也难怪了,贾府如今大姑娘在太子宫中为妾,薛家又跟九贝勒交好,大老爷和八贝勒又极亲近,唯独剩下这个对谁都不冷不热的禛贝勒府,倘若能将自家女儿送进来,岂不是又多了一株大树好乘凉,何乐而不为?”
探春面上的血色登时褪尽,容颜苍白如雪,颤声道:“我们家才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女儿一个个都用来联姻!”
惜春轻轻一笑,道:“是与不是,三姑娘如此聪颖之人,岂有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