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头上的乱发已被削去了一大片。
唐经天又惊又喜,他深知赤神子功力高于冰川天女,一直为冰川天女提心,想不到她在临危之际,先后使出两招达魔剑法的怪招,一招“海上明霞”、一招“一苇渡江”,攻守联成一气,奇正相生,竟然把赤神子杀得连连后退,连唐经天也料不到她的剑法突然问精进如斯!原来冰川天女到了金光寺后,得冒川生的指点,更悟了达摩剑法的精髓,加以她不畏赤神子的掌心热力,达摩剑法的奇招一出,恰恰成了赤神子的克星。
赤神子哪甘败在后辈后中,狂吼一声,又聚了全身功力,连环运掌,势如排山倒海。冰川天女踏着九宫八卦方位,不住后退,但每一剑都沉稳异常,暗消赤神子的攻势,赤神子连发了二九一十八掌,虽然把冰川天女的剑光压得只能防身,却是未能取胜。赤神子心中烦躁,把内力全运到掌上,一招“排山运掌”把冰川天女的护身剑光迫得摇晃不定,连宝剑也给震得离身,这掌力刚劲非常,眼看冰川天女就要毁在他双掌之下!
众人看得惊心动魄,禁不住哗然大呼,却忽地听得赤神子一声厉呼,扑倒地上,接着闷雷般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殿柱摇动,原来是赤神子骤然跌倒,掌力击在地上,地面竟然裂成了两道小坑。只听得冒川生微微笑道:“冰娥,你还不向老前辈陪罪吗?”赤神子一跃而起,面色铁青,一言不发,疾向殿外奔去,冰川天女还未出声,他已经走得不见了。
原来以冰川天女的功力,本挡不住赤神子那一招毕生功力之所聚的“排山运掌”,但她曾得冒川生指点,深悉应付之方,趁着赤神子全力前扑之际,却用达摩招式中的怪异身法,在问不容发的空隙,绕到赤神子身后,将七枚冰魄神弹,一齐打入赤神子的穴道,赤神子的全身功力都运在掌上,身上其他部份,全无防御,即算是普通壮汉的一击,他亦已禁受不起,何况是七枚冰魄神弹。
这一战令得全场慑伏,有些想来挑衅的异派的妖邪,见冰川天女的玉剑冰弹,如此神异,自问武功远及不上赤神子,都悄悄的缩在一角,不敢出头。
秩序刚刚恢复,忽见大殿门口人影一闪,一个黄袍道士,抢了入来,也不见他奔跑作势,却是倏地就到了坛前,端的是迅捷无伦,冒川生本来盘膝端坐,这时也站了起来,显见是不敢将来人当作后辈看待。众人俱都惊讶,只见这道士相貌清灌,执着一支拂尘,飘飘然颇有仙风道骨之概,在座高手,面前相觑,无一人知道他的来历,不解冒川生何以对他如此谦逊。那道士拂尘一扬,哈哈笑道:“冒老头子,咱们也来结缘结缘!”拂尘一起,那千百根尘尾,根根坚立,有如钢刺,冰川天女剑未归鞘,那黄袍道士拂尘正待拂下,冰川天女身形一起,一剑就挡在中间,冒川生道:“冰娥退下。”只听得锤锣骼骼的一阵繁音密响,有如碎金夏玉,冰川天女的玉剑被他一拂,陡的反弹起来,那黄袍道士冷笑道:“好个漂亮的小妞妞,毁了你岂不可惜?你不是我的对手,冒老头子、你还装腔作势的在坛上作什么?”
人丛中唐经天飞身跃起,这一跃姿势美妙之极,恰恰落在黄袍道士与冰川天女的中间,黄袍道士道:“上次饶你不死,你还敢来么?”唐经天喝道:“黄石道人,休得无礼!冒老前辈岂能与你这厮动手,来,来,我和你结缘!”游龙剑倏地的出鞘,一道白光,严如长虹掠过空际,黄石道人见识过这把游龙剑的厉害,倒也不敢怠慢,拂尘一拂,唐经天的剑势被他轻描淡写地化开,黄石道人招数快极,一拂之后,更不换招,拂尘一侧,将尘杆当作五行剑用,往上一迎,“吗”的一声,唐经天的游龙剑也弹了起来,退后两步。黄石道人一个盘龙绕步,拂尘又起,千丝万缕,当头罩下,唐经天早已使出大须弥剑式,剑光四下展开,护了全身,拂尘一扫,尘尾碰在剑上,叮叮吗吗,有如奏乐。黄石道人这一招用的乃是柔功,尘尾毫不受力,游龙宝剑虽利,却无一根削断。唐经天吃了一惊,黄石道人旋风般地从他身旁掠过,拂尘一起,竟要奔上讲坛,径取中原公认的武林第一高手冒川生!
本来以唐经天的武功,虽非黄石道人之敌,也可以挡得三五十招,只是黄石道人一生苦练,立下宏愿要为腔顺派重振声威,他哪肯耗费精力与唐经天过招?所以开首三招,便用威力绝大的杀手,迫得唐经天全取守势,这样自然顾不及拦阻他。
唐经天吃了一惊,出剑拦阻,已来不及。他虽然明知黄石道人绝不能伤害得了冒川生,但只要他迫得冒川生动手,能在十招之内不败的话,中原武林的面子便将丢尽,这“开山结缘”的盛会,也将被破坏无遗了。
只见寒光一闪,冰川天女已抢到坛前,一招“飞瀑流泉”,剑光飞洒,宛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直洒下来,这正是她父母合创的冰川剑法中最厉害的一招,黄石道人也不由得打了个寒噗,拂尘竟被挡住。黄石道人大怒,喝道:“你这女娃儿也找死么?”拂尘一缩,冰川天女收势不及,冰魄寒光剑堪堪刺到黄石道人的胸前,忽觉手中一紧,一股大力直往外拉。原来黄石道人的拂尘能柔能刚,故意让冰川天女的玉剑攻入内围,招数用老,力道已成强弯之未之际,拂尘一绕,用柔劲缠着冰川天女的玉剑,再用阳刚之力紧迫,一柔一则,两股力道牵引,冰川大女禁受不住,冰魄寒光剑几乎就要脱手飞去!
忽听得挣然一声,冰川天女骤感轻松,原来是唐经天已然赶上,游龙宝剑直刺黄石道人的背心,黄石道人的内功虽然已练到一流境界,寻常刀剑伤害不了,但游龙剑是天山派的镇山之宝,黄石道人可不敢硬接一剑,迫得将对冰川天女的杀手撤了回来,以尘杆架开唐经天的宝剑。冰川天女身法何等快捷,剑锋一指,连抖三下,一招三式,连刺黄石道人的三处穴道,黄石道人武功确是奥妙无比,只见他身形一矮,长袖一拂,滴溜溜的一个转身,把冰川天女的一招三式,或挡或避,全都化解开去,而且在转身之际,反手一拂,还把唐经天也迫得倒退两步!
前来挑衅的各异派妖邪大声喝采,各正派的高手也禁不住惊然震惊。哪知黄石道人道却是有苦说不出来,表面看来,他似轻描淡写,毫不费力的一举便将冰川天女与唐经天的攻势全都化解,其实那一下却是危险非常。只因冰川天女与唐经天联手对敌的次数未多,尚未曾配合得妙到毫巅,要不然他纵能解开冰川天女的突袭,也避不了唐经大的杀手。
三人在坛前恶战,霎忽之间就斗了三五十招,冰川天女与唐经天渐渐心意相通,或此攻彼守,或双剑联攻,无不收发自如,有如流水行云,毫无阻滞。冰川大女的剑法以轻灵奇诡见长,唐经大的剑法则走沉稳凝练的路于,两人都是最上乘的剑法,正好相辅相成。黄石道人功力虽比他们高得多,并以数十年潜心苦练的怪异功夫应敌,仍然占不上半点便宜,而且渐渐有被迫处下风之势。旁人虽然还未看得出来,黄石道人却是自己知道,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唐经天与冰川天女联剑合攻,渐渐将黄石道人的凶焰压住,唐经天定了心神,偷看冰川天女:只见她似喜如慎,如怨如怒,唐经天心魄一荡,想道:“这场盛会之后,但愿她肯听我细诉心曲。”高手比拼,哪容分神,黄石道人一抖拂尘,趁着唐经天稍为松懈之际,立刻连下杀手,冰川天女急忙出剑消解、但已被黄石道人反抢先手,再斗到三十招之后,两方才扳成平局。
唐经天知道此战关系重大,再也不敢分神大意,展开大须弥剑式,把游龙宝剑化成一座光幢,将冰川大女一并护住,大须弥剑式是天山剑法中最奥妙的剑式,只守不攻,威力强了一倍,端的是风雨不透,饶是黄石道人的拂尘逢隙即人,也自攻不进去。冰川天女有唐经天防护,可以全力进攻,剑法越发凌厉。这一场恶战,双方都以最上乘的武功剑法比拼,在场高手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个个都看得定了神,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拂尘柔韧,碰击无声,大殿之中,但听得剑风飒然,人影来往,静得连喘息之声。都可以听得见,若非身在殿中,真不知此间有如此激战。
正在四座凝神之际,门外忽然一阵骚动,但听得嘻嘻哈哈的怪笑之声,此起彼落,不断传来。唐经天心中一惊,知道定是金世遗前来捣蛋,可是大敌当前,那容得他分心旁惊。
座中一众高手、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怪事转移了目光,不约而同的个个回头,但见十多名武当道士,一跳一跳的涌入殿中,个个裂开嘴巴,怪笑不已。雷震子勃然大怒,在坛前稽首禀告冒川生道:“昨晚那疯丐又来捣乱了,结缘盛会,岂容他来侮辱,求祖师示下。”雷震子恨极金世遗,急怒当头,却也不想一想以冒川生的身份,怎能与金世遗一般见识,与他动手。
霎眼之间,那些武当道士一跳一跳的都涌入殿中,后面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裳,却故意撕裂了几处,这少年手持铁拐,左边一拦,右边一摆,原来这群道士竟是被金世遗好像赶鸭子一样赶进来的。座中高手都耳闻“毒手疯丐”之名,骤然见他如此这般的出现,都不禁骇然。金世遗哈哈笑道:“好热闹呀好热闹!”正想说道:“我也来结缘结缘。”忽见冒川生面色一沉,一摇头,将一串念珠甩出,念珠在空中飞散,突然间怪笑之声顿止,殿中静得可怕,忽地听得有人怪叫道:“好热闹呀,我也来结缘结缘!”挣挣数声响过,一条人影飞扑上坛,竟然向冒串生偷袭,冰串大女急忙舍了黄石道人,上前拦挡。
只听得叮当一声,寒光四散,冰川天女的玉剑几乎把持不住,手臂一阵酸麻,牵动得肋骨都隐隐作痛。这人来得太快,冰川天女初时还以为是金世遗前来胡闹,甚为恼怒,但这一剑仍然未用全力,一照面后,只见这人披头散发,竟是个干瘦得像一根枯竹的汉子,形貌比金世遗扮麻疯时还要难看。冰串天女大吃一惊,这怪人的功力不但比金世遗高的多,即连黄石道人也似乎比他不上。
座中的谢云真也是大吃一惊,这怪人正是她前晚所见割了许多武当道士舌头的那个怪人。只听得冒川生缓缓说道:“洞冥道友,四十年前旧事,你还未忘怀吗?”此言一出,座中上五十岁的人都吃了一惊,原来四十年前,昆仑山枯竹洞有一个修士名叫洞冥子,练成一身邪异的功夫,专与正派中人为难,那时冒川生方在壮年,火气未敛,听同道中人说起此事,立即上昆仑!去找他比试,激斗半日,将他打败,当下迫他立誓,永不许他在江湖行走,这才将他释放,四十年来,他毫无消息,江湖上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想不到他却在冒川生第三届开山结缘的首日突然出现,不问可知,乃是前来挑衅。在座高手都不禁心头震惊,论起年龄,这洞冥子该与冒川生不相上下,而今看来,不过还似四十多岁的样子,武林中只有最上乘内功的人,有意修持,才能驻颜不老,众高手不约而同的心中想道:“这洞冥子修练了四十年复出江湖,若非他有制胜的把握,焉敢出来?只恐他的武功比冒川生还要练得高了。”
洞冥子碟碟怪笑,道:“冒川生,你而今已成一代宗师,我还是个囚徒,这岂非太不公道?我要向你求情,你到底还许不许我在江湖行走?”冒川生道:“四十年问,星移物换,沧海尚有变为桑田,人事更多变化。你的誓言,守是不守,那自然是随你心意了。”冒川生这番说话的意思,即是说约束可以随着人事的变更,你若自问已经改邪归正,那自然不必再守誓言,洞冥子一时间悟不出他的话意,又冷笑道:“当时你以武力迫我自囚,而今我二次出山,自己也不知配不配在江湖行走,少不得还要向你领教一番。”冒川生微笑道:“江湖之上岂是只凭武功?”洞冥子嘿嘿冷笑,叫道:“我当日在掌上输了给你,今日只知道要在掌上讨回来!”飞身一跃,再行扑击,冰川天女早已扣好七枚冰弹,洞冥子身形一起,她的七枚冰弹亦已同时射出,洞冥子叫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十指齐弹,那些冰魄神弹,都给他弹破,寒光冷气,化为雾网,洞冥子连乞嗤也不打一个,伸开手指,向冰川天女就是一抓。
正是:
四十年来怀宿怨,要将铁掌斗宗师。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五回 妄动无明 玄功消一旦 安排有道 衣钵得真传
七枚冰魄神弹同时出手,洞冥于竟然若无其事,冰川天女也不禁吃了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洞冥子一跃而起,五指如钩,朝着冰川天女的面门,便是一抓。洞冥子一身黑色衣裳,身形起处,如一缕黑烟,倏忽滚至,他十指都长着极长的指甲,这一爪抓下,莫说给他抓破面门,只要在冰川天女吹弹得破的粉脸上着了一下,这后果便是不堪想像。
金世遗满腔愤气,本想到会上胡闹·一场,他用碎石将十多个在外面轮值的武当道士打了笑穴和麻痒人,像赶鸭子一样赶入会场,正在洋洋得意,不料冒川生将一串念珠甩了出来,只是一举手之间,就破了金世遗的打穴法,使那十多个武当道士立时恢复常态。毒龙尊者的点穴法独创一家,金世遗曾以此打败不少强敌,自以为天下无人能破,哪知与唐经天几次交手之后,这碎石打穴的功夫已被唐经天识破,虽然尚未能克制他,但已知道了解法,昨天唐经天替雷震子等人解穴,金世遗后来知道。心中已是一震,而今见冒川生不费吹灰之力,弹指之间同时解了多个人的穴道,这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听那念珠破穴之声,金世遗自忖,若然打到自己身上,自己也不能抵挡,幸而冒川生只是替门下弟于解穴,并不与他为难,金世遗不由得心头气馁。骄气大敛,但转眼一瞥,见唐经天与冰川天女联剑对付黄石道人,金世遗心头又如打破了五味瓶子,又酸又苦,极不舒服,正待悄然退出,忽见洞冥子突然飞入,人在半空,就弹开了冒川生的几粒念珠,接着竟然对冰川天女连施杀手。这时洞冥子的长爪看看就要抓到冰川天女脸上,金世遗即算对唐经天有多大恨意,这时亦焉能不救?
但见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冰川天女霍地一个凤点头。反剑一削,洞冥子这一爪抓她不住,大出意料之外,身形一晃,左手一伸,连环又抓,金世遗大喝一声,旋风般的杀了进来,铁拐当头砸下,洞冥子伸手一抓,恰恰抓着杖头,这一交手,两人都以上乘的内功相拼,金世遗身不由己的被他拖了两步。冰川天女见势不妙喇的一剑,刺洞冥子颈椎的“天柱穴”,这一招正是攻敌之所必救,哪知洞冥子武功已臻化境,竟不回头,随手一抖,将金世遗的铁拐抖了起来,哨的一声,弹开了冰川天女的玉剑,右掌接着伸出,在铁杖上一按,狞笑叫道:“狂妄小子,叫你知道厉害!”洞冥子单掌之力,金世遗己感不支,这时被他左掌一送,右掌一拍,铁拐竟然内弯,金世遗虎口流血,冰川夭女大惊,运剑如风,刷,刷,刷,一连三剑!
洞冥子哈哈大笑,右掌仍然按在拐上,左手抓着金世遗的杖头自左至右转了一个圆圈,冰川天女的剑刺得快,他的拐也转得快,金世遗双手抓牢铁拐,被他拖得打圈疾转,座上诸人都看得眼花缀乱,但见铁拐盘旋,人影飞舞,洞冥子与金世遗各在铁拐一端,渐渐连哪个是洞冥子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