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印度苦行僧小心翼翼,不让陈天宇再有脱身的机会,陈天宇虽然得了唐经天传授的天山派内功心法,到底时日尚浅,未能发挥妙用;那苦行僧乖巧之极,总是顺着陈天宇的剑势,陈天宇进则他退,陈天宇退则他进,两人盘旋进退,有如孩子婚戏,其实却是各以上乘内功相拼。陈天宇的火候远逊对方,未到半个时辰,已感支持不住,心中暗暗叫苦。
忽听得树林里一声娇笑,那笑声竟是熟悉之极!陈天宇怔了一怔,突感寒气袭人,面前几点寒星骤然袭到!
陈天宇打了一个寒唤,忽地感到压力一松,身不由己的退后几步,用脚尖支地,转了两个圈圈,才稳住身形。抬头一看,只见那苦行僧长袖荡风,将一片灰壕漾的光网,吹得四散飘浮,场中突然多了一人,正是冰宫待女幽萍,她所放的暗器,不消说便是冰魄神弹了。她的功力尚浅,伤不了苦行僧,但也令那苦行僧不得不分出心神应付。
苦行僧大怒,舍了陈天宇,便扑幽萍,幽萍身法轻灵,连避三招,陈天宇回身来救,忽听得幽萍笑道:“丹达山前,我主人已放了你一次,你还不知道厉害吗?”苦行僧吃了一惊,猛地省起:这女子和冰川天女常在一起,她既然在此出现,冰川天女只怕也在附近。他心中进退,手底仍是毫不放松,反手一杖,荡开陈天宇的长剑,左手一伸一缩,霎眼之间,又进了三招,幽萍的裙带几乎给他抓着。
幽萍忽地一声长啸,只听得一个极清脆的声音紧接着叫道:“幽萍,你在和谁动手?我就来啦!”声音来自山巅,好像和幽萍话家常一般,音细而清,听得极为清楚,苦行憎一惊非同小可,这声音不是冰川天女还有谁人?苦行憎自到西藏以来,就在冰川天女手下吃过一次大亏,对冰川天女忌惮已极,急忙逃走。冰川天女来得快极,那声音尚在山谷回旋,回声未散,便已在山坡上现出身来,白衣长裙,飘飘而下,真如姑射仙人,乘虚蹑风而行。苦行僧奔到半山,回头一瞥,只见冰川天女已随后追来,吓得连跑带滚,滚下山坡。
俄马登身躯肥胖,武功比起苦行僧更是相差太远,但他比苦行僧乖巧,幽萍一到,他即起步奔逃。不过由于他轻功较弱,逃得未远。陈天宇道:“这厮是个大坏蛋!”挺剑要追,幽萍道:“何须这样费力!”双指一弹,冰魄神弹破空飞出,幽萍的冰弹虽然伤不了苦行僧,对付俄马登却是绰绰有余,俄马登在没命奔逃,忽地感到颈后的“天柱穴”一片沁凉,一股儿直侵入体内,半边身子登时麻木,冷得连体内的血液都几乎匿结,咕咯一声,立刻倒地,气力消失,爬也爬不起来。幽萍道:“等下咱们再对付他,天宇,三更半夜,你冒险到这来作什么?”陈天宇道:“芝娜,芝娜,她,她……”声酸泪下,说话断断续续,良久良久,还未说得清楚。幽萍叹了口气道:“芝娜姐姐不幸身死,这事情我已知道啦,但她得报大仇,亦可瞑目了。”
冰川天女平素喜怒哀乐不形于色,这时却为芝娜之死,动了真情,叹道:“芝娜以前曾求我指点你的武功,那时你还有拜铁拐仙为师,她很可惜你具有上佳的资质,却没有第一流师父。所以求我看在她的情份上,传你自修上乘武功的心法,当时我没有答应。想不到后来冰峰倒塌,机缘偶合,你无意中服了我宫中的朱果,不须修习,已得了我派上乘的轻功,学了我本门的剑法,这是天意,我不怪你。但你虽学了我的剑法,却还未得到我的剑诀。现在芝娜不幸而死,我应助她完成心愿,将剑诀传授给你。只是你我年纪相若,我不能做你的师父。好在幽萍随我多年,虽然未得学全我的剑法,却懂得我的剑袂,我准许幽萍将剑诀徙传给你。”陈天宇一向因为未得冰川天女同意,而偷学她的剑法,耿耿于心,而今非但得到冰川天女谅解,而且答允连剑诀也可令幽萍代传给他,心中一喜,当即拜谢。
冰川天女略侧半身,受了陈天宇的半拜之礼,接着问道:“唐经天是否在你的家中?”陈大字道:“正是,我就是听唐大侠的差遣,想到拉萨去请救兵的。”冰川天女微微一笑,道:“福康安那儿我已去过啦,你不用再去了。”陈天宇十分惊诧,正想发问,冰川天女又道:“金世遗呢?嗯,你还没有见过金世遗,不过唐经天向你说过这人没有?”陈天宇道:“金世遗到我的家中,我虽然没见着他,他却暗中救了我的一命。”冰川天女诧道:“金世遗与你素不相识,他会救你性命?这是怎么回事?”
陈天字将事情经过说了,冰川天女吃了一惊,道:“如此说来,金世遗乃是去见法王了。”陈天宇道:“恐怕早见着了。”冰川天女道:“他是什么时候去的?”陈天宇道:“大约是中午时分,随着那两个白教喇嘛,从我家中动身的。若然法主不将他立即交给俄马登,现在应当还在喇嘛寺中。”
冰川天女略一沉吟,道:“幽萍,我早说过,金世遗此人虽然惹人讨厌,内心还有良善之性。他肯救人,难道我就不能救他,你和天宇先回去告诉唐经大,我现在去见法王一遭。”话一说完,立刻便走。幽谷之中,遂只剩幽萍与陈天宇两人相对,陈天字突然想起了芝娜临死之前所说的话,对着幽萍,默默无言。
幽萍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芝娜与我情同姐妹,我何尝不伤心呢?但人死不能复生,因她而死所起的风波,我们若不为她设法消饵,她在九泉之下,岂能安心?”轻轻握着陈天宇的手,温言相慰。幽萍所说的话,意思与唐经天一样,陈天宇听进耳里,却是更为感动,点点头道:“不错,我之要去拉萨,就为的是消饵这场风波。嗯,是了,冰川天女刚才说已见过福安康,是怎么一回事?”
幽萍道:“喇嘛寺举行开光大典的那一天,我们也到萨迦。当日之事,我们都知道了。不过,你们没见着我们罢了。我们公主早已料到有这风波,所以来不及去找他们,就先去见福康安。她曾经为福康安出过大力,保护金瓶,福康安很相信她,一说之下,便答允出兵,看来在印度兵未踏入藏境之前,就将他们截住。”陈天宇这才知道,原来冰川天女之所以迟迟阻到来,乃是去了拉萨。唐经天空自担了一场心事。
两人正在娓娓而谈,忽然听得俄马登的呻吟,陈天宇恨恨道:“都是俄马登这厮捣的鬼!”幽萍道:“好,咱们现在去对付他。”俄马登中了冰魄神弹,冷入骨髓,牙关打战,已是不能话,幽萍叫陈天宇按着他背心的两道大穴,替他推血过宫,暂时减弱他体中的冷气,俄马登颤抖说道:“陈公子,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芝娜的份上,你应该饶我一命。”陈天宇怒道:“说芝娜还可,说起芝娜我更要取你的狗命。”俄马登道:“我对芝娜,可是一片好心,以前她第一次被土司逮着之时,我曾求令尊求情,今次她行刺土司,我也有暗中相助。这些都是事实,公主,你岂有不知?”幽萍冷笑道:“你当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底细吗?你是印度喀林邦土王的奸细,你唯恐西藏不乱,意欲勾结外人,统一西藏,自立为西藏王。这好谋瞒得过土司,可瞒不过我们的公主。你暗助芝娜姐姐刺杀土司,不过是借刀杀人之计罢了。”
幽萍此语一出,俄马登固然是大为吃惊,身躯更是颤抖,即便陈天字亦颇觉意外,正想探问幽萍,冰川天女何以会知道俄马登的奸谋,忽见对面山坡火光晃动,人影簇簇,在前行的几个人中,认得出其中一个是印度苦行僧,陈天定道:“想是苦行憎回去求救,邀集了堡中所有的好手,来与咱们为难。”幽萍道:“咱们赶快绕路避开,你在家中等候公主。”陈天宇忽道:“苦行僧调集好手前来,堡中必然空虚。咱们正好乘机偷袭他们的老巢!”幽萍道:“何须如此冒险?”陈天宇道:“我怎忍见芝娜的遗体,一直被摆在她敌人的城堡中?”提起剑便想杀俄马登,幽萍道:“留下活口,还有用处。”伸手把俄马登的嘴巴一捏。
俄马登被她用力一捏,嘴巴张开,幽萍双指一弹,将两粒冰魄神弹弹入他的口中,硬生生的迫他咽了下去。冰魄神弹含有幽谷玄冰的亘古奇寒之气,打中外面的皮肤已是不得了,何况咽入肚中?俄马登双眼翻白,周身皮肤都起疙瘩,登时不省人事。幽萍笑道:“除了公主和我,世上无人再能将他救醒。好,咱们可以放心去了。”
两人展开绝顶轻功,偷偷从山背爬上,两军在前面对峙,后山只有巡逻步哨;地晴天昏,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们偷偷溜入了土司的城堡。
两人绕了一圈,见东北角上一间精雅的房间,内有红灯掩映,窗纱上出两个女人的影子,幽萍悄声说道:“咱们过去看看。”陈天宇犹疑说道:“何必去惹她?”幽萍道:“好,她是谁呵?”陈大字道:“她是土司的女儿——桑壁伊。”幽萍噗嗤一笑,道:“你怕她么?别怕,别怕,有我保架。”将陈天宇一拉,拉到了碧纱窗下。
房中果然是桑壁伊母女二人,只听得桑壁伊的母亲幽幽叹了口气,说道:“真料不到事情闹得这么大,我只怕你父亲的基业会断送在俄马登的手中!”桑壁伊道:“我一向讨厌俄马登,你偏听他的话。”她母亲道:“我怎知道他竟敢如此包藏祸心?他口口声声说要替你父亲报仇,我怎拦阻得了。”桑壁伊道:“好在天宇没有被他拿去。”她母亲道:“儿呵,你还在想念天宇吗?”陈天宇心中一跳。桑壁伊轻轻一笑,却没有说话。她母亲又叹口气道:“事情闹到这般地步,咱们还好意思和陈家认亲?”
桑壁伊忽道:“我把俄马登缚了起来,送到宣慰使衙门去请罪如何?”母亲急忙一手掩住了女儿嘴巴,道:“儿啊,这话万不能乱说。现在兵权都操在俄马登手中,他若要害我们寡妇孤儿,那是易如反掌!”桑壁伊“哼”了一声道:“我看他不仅是要篡夺萨迦的权位,还想做藏王呢。”她母亲道,“正是呀。我现在才知道,你父亲出事之前,他已派人偷偷去印度与尼泊尔请兵了。”桑壁伊道:“怕他终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对付他。妈,你为何不与达赖班禅那两位活佛的代表说去?”母亲道:“这两位代表只怕自身也难保全,我,我怎敢和他们说去?”桑壁伊大吃一惊,道:“什么,难道俄马登还敢伤害他们吗?”母亲的好半晌没有说话,女儿道:“妈,你在想什么?”桑壁伊的母亲突然站了起来,推开窗子一望,幽萍与陈天宇早躲在山石后面,她没有看到人迹,吁了口气,这才开声说道:“儿呀,我方寸己乱,正要和你商量。”
正是:
大权旁落如何处?愁煞宫中桑壁伊。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三十回 块垒难平 伤心话故国 狂歌当哭 失意走天涯
桑壁伊道:“妈,你说。”土司夫人道:“俄马登真的想杀班禅活佛的代表!”桑壁伊大为震惊,颤声说道:“妈,你怎么知道?”
土司夫人道:“班掸活佛的代表那日被女贼误伤,背上中了一把飞刀,幸亏没有致命。可是这事情非同小可,俄马登便藉此想利用活佛的代表,请他们转呈达赖班掸两位活佛,把事情牵涉至白教法王身上,请达赖班禅出面,将白教喇嘛再逐出西藏。”
桑壁伊道:“这事情我也听到一点风声。”土司夫人续道:“幸亏两位活佛的代表,做事慎重,只将当日的经过依实禀报上去,却没有请达赖班禅驱逐白教法王。俄马登日日挑拨煽动,班掸活佛的代表要求先见白教法王谈谈,意思是想查明事实的真相。俄马登怎肯让他们见法王?暗中指使替他主治的医师下药,令得班禅活佛的代表的刀伤非但不能治愈,而且日见严重。俄马登就推说他病重,不宜见客,将两位活佛的代表与外间隔绝了。在这其问他仍是日日催促班禅活佛的代表写信禀报活佛,班禅活佛的代表更是起疑,坚决不肯照他的意思写信。俄马登没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叫那个医师下毒,限令在今晚三更之前结束班掸活佛代表的性命。人人都知道班掸活佛的代表是给女贼刺伤的,如此一来,自然以为他是因伤而死,断无人疑至俄马登身上。俄马登以为如此一来,便可刺激班禅活佛,达到目的。”
桑壁伊惊道:“班禅活佛的代表若然在咱们这儿死去,只怕整个萨迦的僧俗官都要受活佛降罪。”土司的夫人道:“可不是吗?因此医师不敢下手,可是他又害怕俄马登杀他,故此偷偷告诉我,求我替他作主,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咱们的性命都捏在俄马登手上。”桑壁伊道:“咱们和他拼了!”她母亲苦笑道:“拼得过么?这是以卵击石!”
桑壁伊怒道:“莫不成眼睁睁地让他惹来大祸?”两母女愁容相对,毫无办法,忽地窗门“呀”的一声给人从外面推开,桑壁伊拔出佩刀,正待喝问,只听得一个极熟悉的声音叫道:“是我!”桑壁伊几乎疑是梦中,跳进来的人竟然是陈天宇,桑壁伊想跳上去抱他,眼波一转,只见陈天宇后面还跟着一位少女,桑壁伊退后两步,呆呆地望着他们。
陈天宇道:“桑壁伊,你信不信我?”桑壁伊从未曾听过陈天宇用如此的口气向她说话,喜不自胜地点了点头。陈天宇道:子俄马登已给我们制住了。你们一点也不用害怕。”桑壁伊母女有如绝处逢生的人,狂喜得说不出活。陈天宇道:“不过你们不必阻挠那个医师,让他去谋杀班掸活佛的代表。”桑壁伊惊叫道:“为什么?”陈天宇道:“时间迫速,事后再说给你知。现在请你马上告诉我,班禅活佛的代表住在什么地方?”
桑壁伊的母亲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土司夫人,一怔之下,立刻明白了他们的用意,说道:“好,事不宜迟,你们快去。活佛的代表在西面那个尖塔上的第二层。”陈天宇拉着幽萍立刻便走,桑壁伊心思不定,想追出去,又停在门边,喃喃说道:‘妈,他们是做什么?”她母亲道:“他们是想当着活佛代表的面戳破俄马登的阴谋。吹忠(巫师。常兼作医师,就是土司夫人师说的替活佛代表主治的那位医师。)只怕还要来见我,你回房去吧。”桑壁伊道:“我不是问这个。”她母亲道:“那你问什么?”桑壁伊眼圈一红,忽然低低地叹了口气,自个儿走出门外去了。
陈天宇与幽萍适才已探明了土司堡中的路道,很快便寻到西面那个尖塔,尖塔一共三层,西藏王公贵族,家中一般都造有这种式样的“神塔”,静悠悠的,若非他们得到土司夫人指点,真不知这里面供的竟然是一尊“活佛”的替身。陈天宇一纵数丈,飞鸟般地上了第二层,幽萍轻功较逊,跳不得那么高,手按飞檐,借一借力,才翻上去,就只是这一点点声息,在上面眩望的人已探头来,幽萍机警之极,不待他们出声,就用两枚冰魄神弹打中了他们的哑穴。黑夜之中认穴如此之准,陈天宇也暗叹不如,心道:“果然不愧是冰宫侍女中首屈一指的人物。”
房中有盏油灯,班禅活佛的代表正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发出低低的呻吟声,一见他们进来,吓了一跳,一骨碌地坐起来。幽萍道:“我是奉活佛之命来探望你的。”走近前去,露出胸前所佩的一道灵符。原来冰川天女与幽萍到拉萨之时,冰川天女以佛门之女护法的身份,的确去拜访过达赖活佛,幽萍那道灵符,就是达赖所赐。班禅活佛的代表将信将疑,心中想道:“达赖活佛怎会知我在此罹难?”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