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非感受到了,背后紧贴着自己的人给了他一种踏实感,这感觉好多年没有了,自从那个清晨,他从车里探身出来和林趯说了再见之后,就再没有过了。宁非觉得好多年没遇到这么让人心旷神怡的春天了。下坡时的风大,却让他心里畅快,风吹着他的衣角哗哗响,林趯在他身后吓的哇哇叫。什么都不必想,忘记自己像妈妈那样的无赖品性,不必怀念爸爸短暂提供的温暖。此刻,只专心听着林趯的声音,接受迎面而来的风,终于有了自己好像也纯粹的错觉。
“啊——”林趯闭紧了眼贴着他的后腰大声叫喊着。他很害怕,太快了,他刚刚才从自行车上摔下来过,屁股还隐隐作痛,不顾一切只胡乱的喊。风里掺上了铃声,林趯的叫喊小了下去,他听到宁非说,“林趯,睁开眼瞧瞧。”
宁非迎着风打响了车铃,风里铃铛叮铃铃的响,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被自己忘记了的,无忧无虑的小时候。他记起自己把儿童自行车骑的飞快,大人在他后头追,大声喊着,宁非你慢点!车后挂着的铃铛盖住了身后的声音,他扭头冲那人大声的喊,“爸爸,你回家等我吧。”
“我不在意了。”宁非抬头看着天,在心里说着,“我已经不在意你这么多年从未出现。不在意你为什么从没找我了。”宁非笑着收回了目光,投向大路,路两边的洋梧桐终于有换绿的迹象,修整过的灌木丛冒出了星星点点不知名的小花。
这是春天啊,万物复苏的春天,没听到课本里描述的春笋破土的声音,没看到柳树抽枝,鸭子拍水的画面,这是宁非头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春天,要说为什么,因为他第一次遇见林趯的时候已经是夏天,只记得和天气一样炎热的悸动。宁非只想和一个人一起看这复苏的世界,所以他说,“林趯睁开眼瞧瞧。”
林趯的手仍是紧紧搂着宁非,闻言先是小心睁开一只眼,等看到深绿的灌木里探出的小花,林趯觉得自己没那么怕了。大胆的把双眼都睁开,抬头看了看大梧桐树,阳光正好,从叶隙里穿过,林趯的笑声代替了尖叫,目光追着光,最后落在宁非的后脑勺上。宁非的衣角拍的哗哗响,离得太近像是灌耳的水声。双耳暂时失聪了,心跳震出了累似于山谷里的回响。林趯看着宁非的后脑勺,忘记收回了目光。
车冲下了下坡,宁非及时刹住了车,林趯的刘海被风吹的翘起。宁非听到他挨着自己的背后直喘气,张口想问他没事吧,结果被林趯抢先一步问,“宁非,你要不要来和我一起住?”
宁非一只脚踏着脚蹬,一只脚撑住了地面没回头。
林趯咬了咬下唇,“你总住酒吧休息室也不是办法啊。反正我都收留拿铁了,再多一个你也不是不行。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睡地上的。到时候床给你睡,我睡地上。”
嗯!听起来理由十足,正规的邀请让人不觉得有私心。林趯在心里这么庆幸着,庆幸完又一愣,私心?
“而且还能分担房租。”提到了私心,林趯掩起自己的慌张,又多一句现实的理由,是为了肯定自己不过坦诚为宁非着想,同时又多给宁非一条和自己一起住看起来很不错的条件。就是一叶障目,不去看看自己的私心里藏着什么样的因由。
“我……”宁非觉得这个提议不可行,林趯压根就不懂得这个提议的危险性,这根本就是在引狼入室,只是宁非自觉还有些人性。
“我考虑考虑。”
还是高估了自己。怎么可能义正言辞的拒绝这么诱人的提议,自己又不是柳下惠。
“那一会儿去酒吧把你的行李拿出来吧。”
说是考虑其实就是委婉的同意。林趯这时候只单纯的在高兴,反倒是宁非有些担心的叹了叹气。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宁非抬头看看春日里的太阳这么想着。
江泽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坐在吧台对面正喝着酒的客人,抿抿因为紧张而嘴角干涩的唇。垂在裤边的手摸出了口袋里手机的轮廓,有几次都想伸手进去摸出手机。可到底还是没有。不是因为害怕这一屋子站满了凶神恶煞的人,而是因为……
江泽看一眼立在客人旁边的水鑫,水鑫漫不经心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了头摆出客气又恭敬的模样。
算了。江泽的手彻底离开了口袋,抬手握住了酒瓶给客人倒酒,倒完又小心瞄一眼对面的客人,嘴唇又不由自主的抿了抿,江泽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宁非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水鑫低着头恭敬的回答,“不是很清楚。他向来不要人管他的行踪。”
“听说你们这里前两天出了个桃色新闻?”
“嗨,你看我这出身,酒吧里出这种新闻也是常事。”
江泽的眉头皱一下又松开,手里一直握着的酒瓶忘记放回了冰桶。
水鑫抬头和客人对视一笑,对面人勾起半边唇角语气轻佻的说,“宁非大概看不上你。”
水鑫太阳穴边的青筋跳了跳,“嗬,您可够清楚他的啊,薛老大。”
薛老大没听出水鑫嘴里咬着牙发出的重音,听他这么说突然显出了一种得意,“当然了解他了。有关宁非还有你们不知道的,他从没说过就连你们都不知道,可我都清楚的很呢!”
是宁非的背景,不明就里的人都以为宁非是个有一天混一天的混混,没人知道他的背景,只薛老大清楚,不然当初也不会特地给宁非设局。也是急于求成,反而栽了,宁非知道自己顾忌着他的背景,这欠下的债大摇大摆拖了这么好些年。别人看宁非只知道他凶不好惹,加上欠了那么一大笔债还理直气壮的,都以为宁非有手段,也以为薛老大好糊弄,头几年的时候,有人学着宁非,薛老大手里差点多出几笔坏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