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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第2页)

“小郭,牢骚少发,”许莹皱起了眉头,“趁着现在鸣放都在批评宁左勿右的有利时机,你要一鼓作气,催赵副部长开始重新审查的实质性进程。不是鸣放的气候,这种案子已经立了,要推翻比什么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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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不成样子(20)

“不是乘着鸣放的东风,我郭志远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来上访翻案呀。戴着个内控的紧箍咒,几次来省城,我都不敢来看看你许大姐了。”

“嗨,你是担心我许莹也相信你干了反革命政治谋杀?”

“担心连累你嘛。”

“你能把你的许大姐连累到哪里去?”

郭志远和许莹心情都很好,谈得挺热烈,仿佛认真,又似乎开玩笑。雨山的脸色怪怪的,看也不看郭志远,只是出神。雨山分明不喜欢郭志远。我也不喜欢这个人。

“对不起,小郭,案不是我办的,和我争论没有用呀。”许莹冲着郭志远笑道,从桌下捧出一个大西瓜,“争论了两天,也没争出什么结果来。还是吃西瓜吧。你切瓜的技术比我好,你来切。”

郭志远刷刷几刀,果然干净利落,块块西瓜一般大小,有棱有角。雨山向我使眼色,似乎提醒我该走了。

“许大姐,王副部长还没有回来?”

“他呀,总是这里开会,那里开会。昨天,我以为他该回来了,却只给我打来个电话,说是又去上海开会了。他比我还着急呢!他说在上海一定会见到他的老首长,一有消息就打电话告诉我。”

“萌萌,不要听许大姐的。”郭志远满不在乎地说,“独立思考嘛,你认为怎么做是对的,就怎么做!”

“小郭,你又来了。萌萌,你别听他的。鸣放归鸣放,组织观念总还是要有的。吃不透上头精神嘛,就先看看、听听、想想。不行,把西瓜吃完,我才放你们走……老王回来了,我想约几个同学来一起包饺子吃,你们一定要来啊!”

走出教师宿舍区,雨山忽然站住了。

“你怎么认识郭志远的?”

“前天我来,他也在,许大姐介绍的。”

“郭志远和许大姐的关系好像很亲密,你没有觉察出来?”

上次我就有这种模糊的直觉。许莹大学时代就参加了地下党,外语系同学传言,许莹的大学时代是很浪漫的,还说这是许莹刚来大学时自己说的。

“你怎么知道他叫郭志远?许大姐没有给你们介绍呀。”

“他……郭志远是我姐姐的初恋情人。”

“你说什么?”

“小城解放那一年,郭志远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兼公安局局长,天天深更半夜在我家花园里和姐姐幽会。他和妈妈说好了,一年后姐姐高中毕业就结婚。后来他突然不见了。原来县城解放那天晚上,上级派来走马上任的县委书记下大溪洗澡淹死了,他被人告成搞反革命谋杀,被叫到省里,也许是隔离审查吧。三个月后他回来,变了一个人,我都差点不认识了。他只能和姐姐分手了,说组织上知道他和姐姐恋爱,更不得了,姐姐和妈都会坐牢呢!姐姐伤心得骤然变了一个人。”

“你姐姐还有这样浪漫的经历?你可从来没有说过。”

“如果不是今天又碰到,我也早忘了。还好许大姐忘了介绍,要不我们都会尴尬的。”

我和雨山隔着过道坐最后一排。只要一转脸,我就能瞅到他的忧郁、苍白和瘦削。听和他同来的同学说,他来校,只带了姐姐给医院洗被单得来的一元钱。在家里,他连一日三餐都成问题。然而,他没有申请助学金。我是班长,必须关心有困难的同学。我给了他一张申请表格,他推还给我,闷闷地说了一句话:“我不申请。”我明白,他不申请,是因为他出身于大地主家庭,父亲还是国民党反动大军官。看看他的衣服穿得相当整齐,我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班里发展了三个团员,全班有五个团员了,成立了团支部,我这个班长就改任支部书记。我决定加强思想工作,发动团员找落后同学谈心。我找的第一个同学就是他。真是别扭极了,我问一句,他答一句,我不问,他就沉默不语,仿佛我在审问他似的。不一会儿,我们都满头大汗了。我很沮丧。他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落后分子,我再也不想找他谈心了。一次,上课铃响了,他侧过身来,似乎和我说了什么,嗓子粗嗄,说起话来像一面闷在缸里的破锣,在喉咙里咯咯地响了一阵,我什么也没有听出来。音乐老师说过,男同学开始发育了,嗓子就变音,连音阶都会唱走调,没关系的,自己会好起来的。那一年,班里好几个男同学就是这样。我皱起眉头,迷惑不解地瞅着他。他把捏在掌心的一个纸团迅速地放在我的书本上,随即转脸瞅着走进教室的老师。我的脸刷地涨得通红,下意识地环视教室。还好,谁也没有注意他的异常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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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不成样子(21)

初三的时候,有个男同学也这样慌慌张张给我塞了张条子。我又气又羞,真想把条子交给班主任。没有交,只是因为担心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把条子读出来,我自己也会狼狈不堪。我回家和妈妈说了。“萌萌,生什么气呀!”妈妈笑起来,“你不喜欢他,就把条子撕了,只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不就得了!”

我很想把他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掸在地上。我转脸瞅他,他双手捧着脑袋伏在课本上。我很不情愿地展开纸片,是电报:母逝,速回。我同情地瞅着他。他依然双手捧着脑袋伏在课本上,一动不动。我召开了临时支委会,通报了他的家庭变故,提出一个给卓雨山政治上的帮助和生活上的温暖的计划。我说:“支部应该以此为契机,展开对背着沉重家庭成分包袱的同学的思想工作,帮助他们丢掉包袱。”支委会通过了我的提议。

我和他走在晚霞掩映下的田畔小路上。我相信,这是一次最成功的个别谈话。我发挥了自己全部做思想工作的才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回家奔丧,对他的姐妹没有任何实际帮助,由于家庭是这样的家庭,母亲是这样的母亲,同学们不可能给他任何帮助。不回去,是一个表明和反动家庭划清界限的好机会,也是站稳立场、争取进步的实际行动。出身是无法自己选择的,走什么路却完全由自己选择。他听得非常认真,不断地点头。

“我想……我想……”他结巴着说,“我想回去,走路回去,今晚出发。走快一点,明天晚上也到家了。我想……回来再争取进步。”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再想想,不要急于作出决定。”我竭力掩饰我的失望。

“理论上我也认识到,我的家庭很……很不好,是的,很反动,可是……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爸爸和妈妈做了什么坏事、恶事,特别是妈妈。当然,我也不能担保他们没有做过坏事。”

“这是可以理解的。你不可能知道你爸爸妈妈做过的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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