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微停步伐,叶畅又回头向着那些无赖子道:“各位都去休息,一柱香后继续操练。”
说完之后,他将颜真卿拉到一棵榆树之下,径直坐于树根之上:“颜郎君以为,某困坐于家兄灵柩之前,便能为家兄正名么?”
“至少胜过于令兄灵柩之后嬉闹。”
“欲为家兄正名,不得不为之耳。”叶畅长叹一声:“颜郎君,对方是咸宜公主,便是贺公、张公那般人物,都无力为某出头,某唯有寻人广造声势,同时暗中察明家兄究竟是如何与公主府生了冲突,找出根源,方好行事!”
“话虽如此,颜某未见你察明真相,却只见你于此嬉闹。”
“某无财无势,又是外地人,如何察明真相广告声势?”叶畅摇了摇头:“所可倚者,唯有这些市井之人,他们可以为我耳目。”
颜真卿顿时讶然,他侧脸看着叶畅,不敢相信地道:“汝欲以市井之辈,与公主相抗?只怕他们转脸就到公主府中卖了你!”
“那倒不会,我只是求他们帮忙打探一下真相,他们并无危险,卖我无利可图,反倒坏了自己声名,无益之事,何人肯为?”
叶畅正想细说,便看到一群人围了过来,颜真卿知道他侦察咸宜公主的事情不宜公开,因此没有继续与他分辩,只是介绍道:“这些都是在贺公那里听说了你的名字,意欲结识你的长安俊杰。”
叶畅第一个注意到的便是卢杞,其原因,实在是卢杞脸上的那巨大胎记过于醒目。不过叶畅这点礼貌还是有的,并没有盯得太久,只是扫了一眼,然后看向居中之人。
“这位乃是太常丞李霅。”颜真卿先是介绍了众人中唯一有官职的李霅,却没有介绍他是当朝左相之子,然后将在场诸人一一介绍。当叶畅听得其中有元载时,便已经一愣,再听到那靛蓝脸的便是卢杞,更是心中暗暗嘀咕。
自己的运气究竟是太好还是太坏,在这里教人踢球,便能遇到中唐之初最重要的两位大奸臣宰相!
然后,他便觉察到元载与卢杞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寒喧之后,元载首先便发难:“方才听寺中僧人言,令兄灵柩便停于寺中,而叶郎君自乡里来长安,便是为了迎回令兄灵柩。元某初时以为,叶郎君重孝悌,实不愧贺公再三在李相国面前举荐……”
听得贺知章在李适之面前举荐自己,叶畅心中不由得有些惭愧。他在发觉昨日所见者乃是贺知章后,便没有少动利用的心思,当时贺知章并没有太多表示,还让他很有些腹诽,觉得贺知章不敢替他主持公道,实在有些胆小怕事。现在才知道,贺知章口中不说,实际上却是在替他使力气。
若是他真被李适之看中,以李适之宰相之尊,出面调察他兄长的冤屈,所遇的阻力便不成阻力了。公主府甚至会直接将那个杨富交出来,而叶畅也不必冒更多险。
紧接着便听元载又道:“却不曾想,贺公以知人好荐著称,此次却也识错了人。你兄长尸骨尚未入土为安,你却在此嬉游戏闹,吾羞,不欲为汝友!”
第一卷谁乘星槎破虚空 第42章子与曾点共其志
“吾羞,不欲为汝友!”
元载口中义正言辞地说出这一句,众人耳边顿时隆隆作响!
这响起来的,全是声望啊!
大唐虽是开科取士,以科举考试选拔人才,但此时科举制尚不完善,有没有名声,对于能否中进士,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故此,进京的文人,几乎个个都要想法子在权贵门前“干谒”。若是这条路走不通,便要想其余法子给自己邀名造声势。
如陈子昂,摔千金之琴以传自己诗文,方能在长安城中声名鹊起,乃于二十四岁便中进士!
元载这批评叶畅之语,就是在给他自己造声势刷声望,而且因为叶畅是贺知章荐与李适之的,叶畅虽然自己是无名小卒,贺知章却名动天下,这一刷,既踩了贺知章的脑袋,却又不至于结成死仇。
至于叶畅……谁会在意垫脚石的感受?
那边卢杞斜着眼睛看元载,心里满是恨恨。
这种实力弱声望多的对手,应该给他刷才对!
但是卢杞此时年轻,还不是那个让郭子仪都畏惧的卢杞,而且他拿叶畅兄长之事说事,容易反被人诟:他自己父亲在外为官,他不随父上任以尽孝道,却留在长安城中。
此时他便只有想着,叶畅既是被贺知章所重,多少有些才华,当能自辩,免得让元载一人将所有声望都刷了去才是。
颜真卿有些无奈,方才他想先与叶畅勾通,便是怕发生这样的口舌之争,叶畅没有准备的话,容易吃大亏。
他看了看叶畅,叶畅神情仍然是愕然的模样,显然对元载一见面就发难,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再看了看元载,元载倒没有露出太多得意,只是双目炯炯。